军令如山倒。
在灵素那不容置喙的、以生死为凭的绝对权威之下,整个黑甲军大营,这台早已被死亡和绝望侵蚀得锈迹斑斑的战争机器,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重新运转了起来。
独臂将军张谦,这位在沙场上磨砺了一生的铁血将领,在亲眼见证了那“起死回生”的神迹之后,便将所有的质疑与偏见都化作了最彻底的、近乎盲目的执行力。他亲自监督,调动了所有还能行动的士兵,只用了短短一日一夜,便完成了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——三万人的大营,整体向东迁移五里,在那片地势高亢、向阳通风的“风狼坡”上,重新扎下了营寨。
新的营地,被一条用石灰和泥土混合挖掘而成的、宽达三米的隔离带清晰地分成了三个区域。最外围是人数最多的“健壮区”,所有未染病的士兵都集中于此,每日两次接受体温检测和汤药分发。中间是“轻症区”,用更高的木栅栏围着,里面是那些刚刚出现发热、头痛等症状的病人,由专门的医官负责诊疗。而最核心,也是防卫最森严的,便是“重症区”,那里收容着所有已经出现斑疹、神志不清的危重病人,除了灵素和她指定的几位核心医官,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半步。
所有被污染的旧营帐、衣物、器具都被集中焚烧;所有新挖掘的厕所与排污沟渠都远离水源,并且每日以大量的石灰进行覆盖消毒;所有病人的呕吐物与排泄物更是被视为剧毒,由专人收集,运至十里之外的深坑,以烈酒与雄黄焚烧,再行深埋。
在这一系列严格到近乎苛刻的防疫措施之下,效果是立竿见影的。
短短三日之内,营中新发病的士兵数量便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闸刀拦腰斩断,呈现出断崖式的下跌。而经过灵素调整治疗方案,以“清瘟败毒饮”为主,辅以针灸放血疗法的轻症患者,也纷纷开始退热,精神好转。
那笼罩在整个大营上空的浓重死亡阴影,似乎正在一点点地被驱散。
绝望的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名为“希望”的火焰。他们看着那些每日穿梭于各个营区、不辞辛劳的白衣医官,眼神里充满了感激。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那个总是戴着面纱、神情冰冷,却一手缔造了这一切的女子身上时,那份感激便会升华成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与崇拜。
他们不再相信虚无缥缈的鬼神,他们只信那个能将他们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灵总司。
然而,只有灵素自己和她身边最核心的几位医官知道,真正的危机还远未解除。
重症营区内,情况依旧不容乐观。
那座最大的、被当作临时病房的帐篷里,躺着近百名被灵素从鬼门关前强行拉回来的重症士兵。
在“大承气汤”和“鬼门十三针”那雷霆万钧的攻伐之下,他们体内的热毒确实被清泻了大半。高烧已退,身上的紫黑色斑块也渐渐消退,人也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。
可是,他们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慢慢康复。
所有被救活的重症士兵,都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共同症状。
他们极度虚弱,四肢乏力,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。面色萎黄,毫无光泽,如同秋日里枯萎的败草。他们的腹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肿胀,按之坚硬如石,甚至有人的眼白开始微微泛黄。
这绝不是“温毒发斑”后期,热毒已清、正气待复时该有的正常恢复之象。热毒之邪,其性如火,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一旦热退,病人纵然虚弱,也应该是朝着康复的方向发展,绝不会出现这种,仿佛生命本源被一点点耗干的“枯荣之兆”。
“总司大人,”赵医官,这位早已对灵素心服口服的老者,看着一个刚刚才为他诊过脉的士兵,脸上是深深的困惑与忧虑,“此人的脉象,沉、细而涩。舌质淡,苔白腻。看似是大病之后,气血两亏,脾胃虚弱之象。可我等已为他开了数日的‘香砂六君子汤’,健脾益气,却收效甚微。他的腹胀反而有加重的趋势,眼白也开始发黄。这……这实在是,有违常理啊。”
“香砂六君子汤”是治疗脾胃气虚、痰湿内阻的千古名方。党参、白术、茯苓、甘草(四君子)补气健脾;陈皮、半夏(二陈)理气化痰;再加木香、砂仁,行气止痛,化湿醒脾。按理说,对付大病初愈的虚弱之症,应当是药到病除。可如今,却如石沉大海。
灵素没有说话。
她走到那个士兵的床前,蹲下身,仔细地翻开了他的眼睑。只见他那本该是白色的巩膜之上,已经明显地泛起了一层,如同枯败橘皮般的黄色。
此为“黄疸”之兆。中医认为,黄疸的产生,多与湿邪有关。或湿热内蕴,熏蒸肝胆,导致胆汁外溢;或寒湿困脾,脾阳不振,胆汁不循常道。可眼前这病人,他的脉象,却是一派虚寒之象,沉细无力。而他的症状,眼黄、腹胀,又明显是湿热之兆。
寒与热,虚与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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