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嘉郡主府的赏画小集,以一种谁也未预料到的方式戛然而止。安国公世子李弘的狼狈逃窜,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,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京城的上流圈子。沈清弦与她身边那对“能窥破阴私、言必有中”的龙凤胎,彻底蒙上了一层神秘莫测、令人敬畏的色彩。
然而,对于沈清弦而言,这场风波带来的短暂震慑,远不如永嘉郡主临别时那句意味深长的“常来府中坐坐”更具实际意义。她知道,郡主抛出的橄榄枝,绝非仅仅是客套。那所谓的“要事相商”,恐怕才是今日邀约的真正目的。
果然,三日后,一封措辞更为恳切的请柬再次送至清韵轩。这次并非公开的聚会,而是郡主以“新得了几幅前朝古画,请妹妹一同品鉴”为名,邀沈清弦过府一叙,并特意注明“可携两位小公子小姐同来,府中备有精巧玩物”。
时机到了。
沈清弦心领神会,再次精心准备,依旧带着惊澜和明月,乘车前往郡主府。这一次,郡主府的侧门早有心腹嬷嬷等候,直接将她们引至一处更为幽静偏僻的院落,而非上次喧闹的花园水榭。
这处院落小巧精致,遍植翠竹,院中一池碧水,养着几尾锦鲤,环境清幽,与府中其他地方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。永嘉郡主已在内室等候,今日她只穿了一身家常的湖蓝色绣玉兰长裙,卸去了繁复头饰,只簪一支简单的碧玉簪,显得随和了许多。室内燃着淡淡的百合香,案几上摆放着几卷古旧画轴,茶具点心一应俱全,却不见其他宾客。
“妹妹来了,快请坐。”郡主亲自起身相迎,笑容真切,目光在惊澜和明月身上停留片刻,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。她吩咐侍女:“带两位小客人去隔壁暖阁玩耍,将新得的那套七彩琉璃巧环和会唱歌的机关鸟儿取来给他们解闷。”
侍女恭敬应下,领着乖巧行礼后的惊澜和明月退了出去。内室中,只剩下郡主和沈清弦二人,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。
郡主亲手为沈清弦斟了一杯热茶,香气氤氲。她并未立刻切入正题,而是先闲话了几句家常,问了问沈清弦母亲的病情,又感慨了一番近日京中时局,言语间透露出对沈相爷操劳国事的钦佩。
沈清弦耐心应对,不急不躁,她知道,郡主这是在铺垫,也是在观察。
终于,郡主话锋一转,放下茶盏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低了几分,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:“妹妹,今日请你来,实是有件要紧事,心中疑惑难解,想与妹妹参详参详。”
“郡主请讲,清弦洗耳恭听。”沈清弦端正坐姿,做出倾听状。
郡主沉吟片刻,似在斟酌措辞,缓缓道:“妹妹可知,近来朝中为北境军饷及明年开春边关屯田之事,争议颇大?”
沈清弦心中一动,面上不动声色:“略有耳闻。家父近日为此事烦忧,清弦虽居深闺,亦能感知一二。”
“正是。”郡主叹了口气,“北境苦寒,长风军将士戍边不易,加大军饷、巩固边防本是应有之义。然则,户部那边,却以国库空虚、需休养生息为由,屡次驳斥兵部所请,双方在朝堂上争执不下,闹得颇不愉快。”
沈清弦静静听着,心知这绝非普通的政见不合。她联想到惊澜关于“陆家惨祸”的预言,以及那模糊的“紫衣人”线索,隐隐感觉郡主所言,或许正与此相关。
郡主观察着沈清弦的神色,继续道:“我家驸马在宗室府任职,偶尔也能听到些风声。据说,户部此番态度异常强硬,背后……似有高人指点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“妹妹或许不知,户部王侍郎,便是前几日赏花宴上那位王小姐的伯父。”
王侍郎!沈清弦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林嬷嬷打探回来的名单——符合“瘦高”特征的三品以上官员之一!主管户部钱粮!难道……
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,故作不解:“郡主的意思是?”
郡主目光深邃,看着沈清弦:“王侍郎此人,出身琅琊王氏,家世清贵,能力卓着,深得圣心。只是……其为人处世,颇有些特立独行。尤其近来,与以往沉稳持重的作风大相径庭,在军饷一事上寸步不让,甚至隐隐有针对长风军陆家之势。驸马曾无意间听闻,王侍郎私下曾言,‘边将拥兵,非国家之福’……”
“边将拥兵,非国家之福!”这句话,如同惊雷,在沈清弦耳边炸响!这已不仅仅是政见不合,而是直指陆北辰及其家族有拥兵自重之嫌!这是足以致命的攻讦!
她感到后背泛起一丝凉意。难道那“紫衣人”,真的就是这位户部侍郎王明远?他的动机是什么?仅仅是出于文官对武将的防范?还是背后有更深的图谋?
郡主见沈清弦脸色微变,知道她已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,便不再多言,只意味深长地道:“树大招风,木秀于林。陆少帅年少有为,战功赫赫,难免招人嫉恨。如今这朝堂之上,波谲云诡,一步行差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。妹妹……你与陆少帅虽目前清白,但既被卷入这漩涡,还需早做打算才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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