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十五,寅时刚过,天色墨黑,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,抽打着帝都沉寂的街道。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,在寥寥数点未熄的灯笼映照下,悄无声息地驶出相府侧门,沿着空旷的官道,向着西郊云雾山方向疾驰而去。车辕上,陆北辰的心腹侍卫统领韩青,一身寻常家仆装扮,目光却锐利如鹰,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车内,陆北辰与沈清弦相对而坐,俱是粗布衣衫,低调朴素,神色却一般凝重。沈清弦怀中紧紧裹着厚厚锦褥,里面是依旧睡眼惺忪、小脸埋在母亲怀里的明月,身侧则挨着异常安静、一双黑眸在昏暗光线下清亮得惊人的惊澜。
自那夜清韵轩开诚布公的深谈后,陆北辰与沈清弦之间,形成了一种微妙而紧迫的同盟关系。基于对双胞胎离奇来历和骇人预言的共同认知,以及由此产生的、对未来的深切忧虑,他们决定必须寻求更超然、更睿智的指引。京西五十里外,云雾山深处清修的丁尘大师,这位早已不问世事、却传说能洞悉天机的得道高僧,便成了他们心中探寻真相、寻找生路的唯一希望。此行绝密,连相府中人亦只当大小姐是去京郊庵堂祈福。
马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,东方天际才泛起一丝鱼肚白。弃车步行,沿着覆着薄霜、蜿蜒陡峭的石阶向上攀登,空气中弥漫着松柏的清冷气息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,本该令人心神宁静。然而,陆北辰与沈清弦的心,却如同这山间愈发浓重的雾气,沉甸甸的,无法安宁。惊澜紧紧牵着沈清弦的手,步子稳健,明月则伏在韩青背上,依旧昏昏欲睡。
终于,在山峦环抱的一片幽静谷地中,见到了那座小小的、毫不起眼的“忘尘观”。青砖灰瓦,古朴得近乎简陋,唯有门前一株虬龙般的老松,彰显着岁月的沧桑。一个小道童似乎早已得到吩咐,静立门前,见他们到来,无声稽首,便引着他们穿过洒扫洁净、唯有晨雀细语的庭院,走向后院一处更为僻静的禅房。
禅房内,陈设极简,一榻、一几、两个蒲团,四壁空空,唯有一幅简陋的山水墨线图悬于壁上。丁尘大师须眉皆白,面容清癯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,正闭目盘坐在蒲团上,气息绵长,仿佛与这室内的寂静、与山间的雾气融为一体。听到脚步声,他缓缓睁开眼,那双眼睛并不似寻常老者般浑浊,反而清澈深邃得如同古井,目光平静地扫过进来的四人,在惊澜和明月身上微微停留了一瞬,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。
“贵客远来,山路崎岖,辛苦了。” 丁尘大师的声音平和舒缓,仿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,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,“请坐。”
陆北辰与沈清弦躬身行礼,依言坐下,将孩子们安置在身边。明月揉了揉眼睛,好奇地打量着四周,惊澜则依旧安静,黑眸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丁尘大师,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探究。
“大师,” 陆北辰开门见山,语气恭敬却难掩急切,“晚辈二人冒昧前来,搅扰清修,实乃心中有惑,如暗夜行舟,不见灯塔,恳请大师慈悲,指点迷津。” 他简要说明了来意,隐去了双胞胎预言的具体内容,只道家中稚子偶有异状,言及未来灾劫,迹象骇人,令人心忧难安,特来请教天机。
丁尘大师静静听着,神色无波无澜,待陆北辰说完,他目光再次落向紧挨着沈清弦的惊澜,缓缓开口道:“小施主,观你眉宇间灵光隐现,却似蒙尘,神思飘渺,不驻当下,可是常见些……常人未见之景,闻些……常人未闻之声?”
惊澜抬起头,黑亮的眸子直视丁尘大师,没有丝毫怯意,反而点了点头,用稚嫩却清晰的嗓音说道:“嗯。看见……很多颜色的气,缠在人身上,有的很亮,像太阳,有的很黑,像墨汁。还听见……很远的地方,有很多人在哭,有很多铁器撞在一起的声音,很吵,还有……大鸟在叫。” 他顿了顿,小手指向西方,“那边……黑色的气最浓,像……像很大的乌云压着,里面……有红色的光在闪。”
陆北辰与沈清弦心中俱是一震!西方,北境方向!黑色的死气,刀兵碰撞,血色凶光!这与惊澜之前的预言严丝合缝!
丁尘大师眼中闪过一丝凝重,微微颔首:“天机渺渺,混沌未分,童真之言,无心而发,有时反近本源。乌云压顶,非止一方风雨,乃暗流汹涌,龙蛇起陆之兆。” 他话锋一转,看似不着边际地问道,“陆施主久经沙场,可知参天巨木,其根若腐,虽枝叶繁茂,遇疾风则必摧?”
陆北辰神色一凛,肃然道:“晚辈明白。大树之根,在于水土根基。若根基不稳,内有蛀虫蠹空,外稍有力,便有倾覆之危,非独力可支。” 他立刻联想到王明远案虽破,但其背后那若隐若现的“灰色影子”,朝堂根基,是否已被腐蚀得更深?
“然也。” 丁尘大师目光深邃,“蛀虫之患,非止一穴。明处之蛀,易察易除;暗处之蠹,潜藏极深,食髓知味,乃至……窃据中枢,偷天换日。” 他话语平淡,却如惊雷炸响在陆北辰耳边!暗处之蠹,窃据中枢?这几乎明示朝廷中枢还有比王明远隐藏更深、权势更大的黑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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