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八,北境,黑水城。
连日暴风雪终于有了渐弱的趋势,但天空依旧阴沉如铅,凛冽的寒风卷着地上厚厚的积雪,发出鬼哭般的呼啸。整个黑水城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中,比严冬更冷的,是弥漫在军营每一个角落的猜疑、紧张和压抑。军中关于副将周毅“通敌叛国”的流言,如同瘟疫般悄然扩散,尽管陆北辰以雷霆手段暂时压制,但那种无形的裂痕,已然出现。
中军大帐内,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,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。陆北辰独自站在巨大的北境舆图前,背影挺拔如松,但紧抿的薄唇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,揭示着他此刻承受的巨大压力。兵部措辞严厉、要求即刻押解周毅回京的公文就摊在帅案上,如同催命符。军中几位资历较老的将领,虽未明言,但态度已显暧昧。时间,不站在他这一边。
“少帅。” 暗卫统领韩青的声音在帐外低低响起。
“进。” 陆北辰没有回头,声音沙哑。
韩青悄无声息地入内,单膝跪地,双手呈上一个细小的铜管,上面沾着尚未化尽的冰雪:“京城,清韵轩,密信至。”
陆北辰猛地转身,眼中精光一闪,一把接过铜管,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。他迅速挥退韩青,用药水显影,沈清弦那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映入眼帘。信中的内容,让他呼吸为之一窒!
信的前半部分,详细记录了晋王妃突然造访相府时,那些看似闲聊、实则暗藏机锋的试探与暗示——提及北境副将出事、狄人瓜葛,尤其是看似无意间透露的“西市胡商”、“鸡血石旧章”、“印拓花样”等关键信息!沈清弦冷静地分析了晋王妃此举的意图:既是炫耀施压,也是得意忘形下的泄密!她判断,西市胡商,极可能就是伪造周毅私章拓印的关键突破口!信的后半部分,则写道她已立刻派绝对可靠之人,秘密盯紧了西市所有相关铺面,尤其是一家名为“金玉阁”、与西域胡商往来密切的店铺,近日似有异动,正在加紧排查,一有确凿证据,即刻传来。最后,她提及惊澜近日愈发焦躁不安,夜惊频繁,呓语中多次出现“地洞里的老鼠在咬绳子”、“很多人穿着黑衣服在挖很深的坑”等破碎意象,提醒陆北辰军中恐有更大隐患,绝不止一个内奸,需万分谨慎。
看完信,陆北辰胸膛剧烈起伏,一股混合着愤怒、后怕、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情绪涌上心头。愤怒于晋王一党的猖狂与狠毒;后怕于若非惊澜预警、沈清弦敏锐,他几乎坠入这万劫不复之局;激动于……在这绝境之中,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!沈清弦不仅理解了他的困境,更在千里之外,凭借惊人的冷静与智慧,为他找到了破局的关键方向!西市胡商!金玉阁!
“好!好一个沈清弦!” 陆北辰忍不住低喝一声,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。他不再犹豫,立刻铺纸研墨,用密写药水飞快写下回信:告知沈清弦军中现状,强调情况危急,请她务必尽快设法拿到“金玉阁”伪造印章的确凿证据;同时,他将依据惊澜新的预警,在军中开始秘密清查,尤其是后勤、工事相关人等,准备来个釜底抽薪,引蛇出洞!
“韩青!”
“属下在!” 韩青应声而入。
“动用‘赤隼’,不惜一切代价,以最快速度将此信送回京城!另外,传我密令……” 陆北辰压低声音,下达了一连串指令,调遣绝对心腹,开始针对军中负责器械仓储、辎重运输、以及近期参与过城防工事修缮的部门人员,进行不动声色的秘密调查,重点排查有无异常人员调动、物资短缺、或暗中进行某些隐秘工程。他要验证惊澜那句“地洞里的老鼠在咬绳子”、“挖很深的坑”的预警!
接下来的两日,黑水城表面依旧戒备森严,流言在高压下暂歇,但暗地里,一股无形的暗流在陆北辰的操控下,开始汹涌。对外,他故意表现出焦头烂额、疲于应付兵部压力的姿态,甚至几次在将领会议上,面对质疑时,语气显得有些动摇,不再如之前那般坚决维护周毅。这种微妙的变化,被某些有心人敏锐地捕捉到了。
而对内,陆北辰的暗中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!根据惊澜“挖坑”的预警,他派出的心腹,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,果然发现负责军械库地下通风暗道维护的一名老卒,近日行为诡异,常深夜独自徘徊。暗中跟踪后,竟发现他在一处废弃的、靠近城墙根的地下泄洪道深处,秘密挖掘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穴,洞穴内藏有少量火药、引信以及几套狄人服饰!更令人心惊的是,洞穴的走向,竟然隐隐指向周毅被软禁营房的下方!显然,这是内奸准备的后手——若构陷不成,便伪造成周毅“狗急跳墙”、企图“炸营”或“潜逃投狄”的现场,坐实其罪名!其用心之歹毒,计划之周密,令人发指!
陆北辰得知消息后,惊出一身冷汗!若非惊澜预警,他根本不会想到去查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角落!他立刻下令按兵不动,严密监控那名老卒及其可能的同伙,但绝不打草惊蛇。他要放长线,钓大鱼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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