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里的帝都城,虽披红挂彩,却难掩空气中一丝冰冷的暗流。北境大捷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涟漪之下,是更深的漩涡在酝酿。捷报为陆北辰与沈清弦的婚事镀上了一层金光,却也像一根尖刺,扎进了某些人的心里,催生着更阴毒的算计。
清韵轩内,炭火噼啪,暖意融融,却驱不散沈清弦眉宇间凝结的寒意。她不是坐在深闺中只知风花雪月的娇女,相府千金的身份、与陆北辰的联盟、以及那对身世成谜的孩子,早已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。此刻,她纤细的指尖正缓缓抚过惊澜白日里涂鸦的纸张。那上面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线条,而是几个清晰得令人心悸的意象:一顶歪斜的官帽被许多扭曲的线条缠绕,像是一条条吐信的毒蛇;旁边还有一个躺在床上咳嗽的老人简笔画,床榻周围布满了黑色的斑点。
“很多官帽在吵架……一个很老的爷爷在咳嗽,很难受……”惊澜睡前模糊的呓语再次在她耳边回响。
沈清弦的心沉了下去。这绝非孩童随意的想象。官帽象征朝堂争端,生病的老人……她几乎立刻想到了近日感染风寒、身体状况并不稳定的父亲沈文渊。晋王在北境吃了亏,绝不会善罢甘休,他的反击,果然来了,而且直指沈相这块最硬的基石!
就在这时,厚重的棉帘被轻轻掀开,带进一丝寒气。林嬷嬷脚步无声地走近,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她凑到沈清弦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扰了这屋内的平静:“小姐,刚得的消息,盯着的眼线回报,御史台的张、王、李三位御史,这两日像走马灯似的,频繁出入晋王府长史李庸的别院后门。他们似乎在……紧急调阅卷宗,是十多年前,老爷在江南督办漕运和主持科举时的旧档。”
“江南旧案……”沈清弦指尖一颤,纸张飘落在地。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!父亲当年在江南雷厉风行,整顿积弊,漕运、科举两件大事,触及了多少豪强权贵的利益?虽政绩斐然,却也结下了数不清的仇家。这些陈年旧账,若被有心人翻出来,断章取义,罗织罪名,轻而易举便能扣上“结党营私”、“科举不公”、“漕运贪墨”的帽子!这是要从根本上动摇父亲的清誉和相位!
晋王这一手,不可谓不毒辣。他避开了直接的军事构陷,转而利用言官风闻奏事的特权,攻击文臣最根本的立身之本。一旦弹劾发起,无论真假,舆论风暴一起,父亲必将陷入极大的被动。
“嬷嬷,”沈清弦迅速冷静下来,眸中寒光一闪,“让我们在江南的人,不惜一切代价,暗中查访当年那些被父亲处置过的官员后代,或者经手旧案的胥吏,看近期是否有陌生人接触,特别是与晋王府有关联的。还有,想办法探听那三位御史弹劾奏章的大致风向,关键词即可。动作要快,更要隐秘!”
“老奴明白!”林嬷嬷深知事关重大,匆匆离去。
沈清弦走到支摘窗前,推开一条缝隙,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,让她精神一振。窗外庭院积雪未融,一片肃杀。她知道,真正的较量,已经从边关蔓延到了这没有硝烟,却同样残酷的朝堂之上。而她,绝不能只是被动等待。
与此同时,北境黑水城,则是另一番景象。严寒彻骨,朔风如刀。军营大帐内,陆北辰刚听完京中密使的汇报,一拳砸在厚重的橡木案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。案上的兵书茶盏都跳了一跳。
“好个晋王!战场上的手段玩不转,开始玩这种下三滥的构陷!”他声音低沉,蕴含着风暴般的怒意。沈相是他在朝中最坚定的支持者,亦是清弦的父亲,于公于私,他绝不能坐视不理。
“少帅,京城水深,我们手握重兵,若直接干预朝政,只怕适得其反,正好授人以柄啊!”副将周毅臂上缠着绷带,脸色因失血而苍白,但眼神依旧锐利,带着担忧。
陆北辰何尝不知这个道理。他负手走到巨大的北境舆图前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蜿蜒的边境线。忽然,他眼中精光一闪,手指重重地点在狄人频繁活动的一处区域。
“我们不能直接插手,但可以……敲山震虎,围魏救赵!”他猛地转身,语气斩钉截铁,“传令!三日后,集结五千精锐,由你亲自带队,大张旗鼓,进行一场‘例行巡边’!记住,阵仗要大,旌旗要鲜明,做出随时寻衅出击、扩大战果的姿态!哨探放远百里,遇狄人小股部队,可适度交锋,务必让动静传到京城去!”
周毅先是愕然,随即恍然大悟:“少帅的意思是……制造边境紧张的假象?”
“不是假象!”陆北辰冷笑,“狄人冬日粮草匮乏,本就蠢蠢欲动,我们主动出击,是防患于未然。但更要让兵部、让陛下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知道,北境远未到高枕无忧的地步!边关将士还在浴血,朝廷若在此时掀起政潮,动摇统筹粮饷军械的宰相,致使前线有失,这个责任,他晋王担得起吗?!我看谁还敢在此时,轻易动沈相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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