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徒清漓示意周院正起身:“周院正慢慢说,什么发现?”
周院正颤巍巍打开白布,露出里面一本厚重的铜版画册。画册翻开,是一幅幅精细到骇人的人体解剖图,肌肉、骨骼、血管纤毫毕现。
“陛下请看!”周院正指着图谱,“洋人的解剖学,已精细至此!他们不仅知道心肝脾肺肾在哪儿,还知道血管怎么走,神经怎么连,骨头怎么接!”
他老脸激动得通红,“臣按这图谱,带学生解剖了七具尸体,验证了八成——都对!”
他喘了口气,继续道:“更关键的是,臣参照他们战地外科的器械,改良了我朝的伤兵救治流程。以往箭镞入肉,军医都是硬拔,往往带出大块血肉,伤员多死于失血或溃烂。但现在……”
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,打开是一套奇形怪状的精钢器械:细长的镊子、带钩的探针、薄如柳叶的小刀。
“用这个!”周院正拿起一把弯曲的镊子,“可夹住深部箭镞,慢慢旋出,创口只有箭头大小。再用蒸煮消毒过的桑皮线缝合,敷上金疮药,存活率能提高五成!还有这个——”
他拿起一把锯子状的器械,“这是截肢锯,齿口特殊,锯骨快而平,不扯皮肉……”
司徒清漓静静听着,等老太医说完,才问:“实际救过人了?”
“救过!”周院正挺起胸膛,“京营上月操演有士兵摔断腿,骨茬刺破皮肉。臣带学生用这法子清创、复位、固定,如今那士兵已能拄拐行走,保住了腿!若按老法子,那条腿必截无疑!”
暖阁里安静了一瞬。
然后司徒清漓轻轻吐出一口气:“好。周院正,朕准你在太医院下设‘外科研究院’,专攻战伤救治。需要什么,直接奏请。另外,拟一份《战地救护规程》,发往各边军。明年开春,朕要看到第一批受过新式救护训练的军医上前线。”
周院正热泪盈眶,叩首领旨。
待老太医退下,岑子瑜的算盘又忍不住响了:“陛下,这外科研究院,又是一笔开销……”
“这笔开销,朕从内帑出。”司徒清漓淡淡道,“将士在前线拼命,朝廷若连救他们命的钱都舍不得,这江山也坐不稳。”
她重新坐回案前,提笔在报告上批注。烛光将她侧脸映得明明暗暗,雪光从窗外透进来,在她鬓边染上一点清冷的光晕。
“技术爆炸……”她轻声自语,“炸得好。”
三日后,皇业司格物书院。
司徒明雅一脚踹开实验室的门,手里挥舞着一卷图纸,像一阵旋风般冲进去:“成了!我算出来了!闭锁机构的气密性问题,有解了!”
实验室里烟雾缭绕,几个洋学生正围着一个小型熔炉记录数据,被她吓得一哆嗦。
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洋人,来自普鲁士的交换生卡尔,用生硬的汉语问:“司徒教习,什么……解了?”
“后装枪的闭锁!”司徒明雅把图纸铺在桌上,图纸上画着一个复杂的机械结构,“看这里!用回转式枪机,机头带凸笋,旋转闭锁时,凸笋卡入枪管尾端的凹槽,像这样——”她双手比划着旋转的动作,“气密性比 sliding block(滑动闭锁)强三倍!而且退壳装弹更快!”
卡尔凑过去看,眼睛越瞪越大:“Gott im Himmel!(我的天!)这设计……精妙!但加工精度要求极高,枪机凸笋和凹槽的配合公差不能超过千分之三寸……”
“所以需要无缝钢管啊!”司徒明雅眼睛发光,“韦司长昨天派人送来了三根样品,内径公差不到千分之一!有了这个做枪管,闭锁机构就能严丝合缝!”
她抓起桌上一根乌黑的无缝钢管,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着光滑的内壁:“卡尔,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这意味着我们可以造出射程四百步、精度惊人的步枪!意味着我们的步兵可以在敌人火枪射程外就点名狙杀!意味着……”
“意味着又要烧钱。”一个幽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司徒明雅回头,看见岑子瑜抱着算盘站在那儿,脸色像刚吃了黄连。
“岑大人!”司徒明雅蹦过去,“您来得正好!我这设计要是成了,前线将士能少死多少……”
“知道,知道。”岑子瑜叹了口气,“韦司长已经跟我磨了三天了,说要给你拨专项经费。说吧,要多少?”
司徒明雅伸出三根手指。
“三千两?”岑子瑜松口气,“那还好……”
“三万两。”司徒明雅诚恳地说,“首批试制需要定制专用机床,加工闭锁机构。另外子弹也要重新设计,要搞定装金属弹壳,这又涉及冲压工艺……”
岑子瑜的算盘“哗啦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他弯腰捡算盘,手都在抖:“三、三万两……司徒教习,你知道三万两能买多少粮食吗?够五万边军吃一个月!”
“但有了这枪,也许仗就不用打那么久了。”司徒明雅认真地说,“岑大人,您算过吗?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,从招募、训练、武装到送上战场,朝廷要花多少银子?如果因为武器不如人,他战死了,这笔投资是不是全打了水漂?如果我们有更好的武器,他活下来,变成老兵,将来又能带新兵,这笔账又该怎么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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