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中的归云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。昨夜阴森的戏台变成了普通凉亭,青铜柱成了掉漆的木柱,连格局都简化为标准的三进院。只有齐小满依旧戴着那副梨花傩面,在井边浆洗衣物。
祁老师睡得好么?她的声音隔着面具闷闷的,父亲说今晚演《目连救母》,要准备三牲祭礼。她撩起衣袖搅动井水,我瞥见她手腕内侧有排紫色的针眼,排列成北斗七星状。
趁她去厨房的间隙,我溜进西厢的书房。四壁书架摆满线装书,中央条案上摊着本皮面册子。翻开发现是族谱,但记载方式极其诡异:每代只记一个名字,配张傩面草图。最新一页是齐小满,画像却被朱砂打了个叉。
族谱最后夹着张地契,显示归云居建于康熙三年,特别注明地基八丈下不得动土。边缘有行小字:四十九年一劫,需以纯阴之体镇之。
书架后的墙壁传来规律的敲击声。我找到块活动的砖,后面藏着叠黄表纸剪的小人,每个心口都扎着针。最上面那个纸人穿着现代服装,背面写着我的名字和生辰——这根本不是邀请函里提供的资料。
纸人突然在我掌心自燃,灰烬组成个箭头指向窗外。顺着方向望去,齐小满正站在后院古柏下,摘下面具对着树洞说话。我蹑手蹑脚靠近,听见她在说:...这次来的姑娘八字全阴,比我还合适...
柏树枝叶无风自动,树洞里传出的笑声。齐小满突然转头——她的脸像是被水泡胀的宣纸,五官随时会晕染开来。我后退时踩断枯枝,她的脸瞬间恢复正常,只是嘴角还残留着非人的弧度。
祁老师也来拜树神?她递来三炷香,归云居的柏树能实现愿望,只要...她突然咳嗽,吐出一片柏树叶,...只要付出代价。
午后我假装午睡,用那柄铜钥匙打开了地窖。阶梯长满青苔,尽头是间圆形石室,中央摆着七口陶瓮,分别画着喜怒哀乐等表情。最大的那口瓮盖着青铜傩面,瓮身渗出暗红液体。
揭开最近的口瓮,里面堆满小孩的虎头鞋。第二口装着风干的脐带,每根都系着红绳。当我要碰第三口时,头顶传来铃铛声——是齐云山系在门框上的警戒铃。
慌乱中撞倒了角落的屏风,后面竟是个等高的纸扎人,穿着与我一样的衣服,胸前贴着我的生辰八字。纸人眼眶里镶着两颗玻璃珠,转动着追视我的动作。它脚下堆着几十个类似的纸人,都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,最早的已经朽烂成渣。
最骇人的发现是在石室穹顶——上面用血画着星图,其中北斗七星的位置钉着七把青铜匕首,刀尖都指向中央陶瓮。计算角度,这些匕首正好对应齐小满手腕上的针眼。
我逃回客房时,发现床底渗出井水,水面漂着柏树叶排成的字:今夜子时,看瓮。
黄昏时下起暴雨,齐云山宣布因天气取消演出。他给我送来碗姜汤,汤底沉着几粒白点——是折断的牙齿。我假装失手打翻,汤汁在地砖上腐蚀出人脸轮廓。
趁夜色冒雨摸回地窖,发现七口陶瓮围成了圈。青铜傩面瓮微微震动,传出心跳般的声。当我咬牙掀开瓮盖时,里面蜷缩着个赤裸的少女——长着和齐小满一模一样的脸。
她脖颈以下布满缝合痕迹,像是用不同尸块拼凑而成。少女突然睁眼,瞳孔是浑浊的白色:第四十九个...她吐出半截桃木钉,...快找到真正的...
地窖入口传来脚步声。少女猛地将我推倒,陶瓮自动封盖。我滚到阴影处,看见齐云山带着四个傩面人进来。他们抬着个不断挣扎的布袋,从形状看像是...
吉时已到。齐云山揭下傩面,他的脸正在融化,露出底下另一张布满咒文的脸,点天灯。
布袋被塞进最大的陶瓮,接着齐小满穿着血红的嫁衣走进来,手腕上的针眼开始流血。当傩面人唱起诡异的童谣时,我认出那调子和树洞里的笑声一模一样。
地窖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肉与檀香混合的怪味。我死死捂住嘴巴,看着齐小满被按在那口最大的陶瓮边。她的嫁衣下摆渗出深色液体,在青砖地上画出歪扭的符咒。
时辰正好。齐云山的声音变得异常年轻,他摘下不断融化的脸皮,露出底下布满青色咒文的面容。四个傩面人开始绕着陶瓮转圈,他们戴的傩面此刻全都变成了哭泣的表情。
青铜瓮上的傩面突然睁开眼,瓮口传出咕嘟咕嘟的吞咽声。齐小满自己解开了衣领,露出锁骨下方一个铜钱大小的黑洞——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
傩面人齐声唱道:七月半,开鬼门,瓮中娘娘要尝鲜——
我后退时撞倒了角落里的小陶瓮。它碎裂的声响在地窖里如同惊雷,所有人——包括那些傩面——齐刷刷转向我的方向。齐小满突然剧烈挣扎起来,嫁衣撕裂处露出更多缝合痕迹。
快走!她冲我尖叫,声音却像是几十个人同时在喊,去戏台下面!
我转身狂奔时,脑后掠过一道凉风。地窖台阶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头发,它们像活蛇般缠住我的脚踝。慌乱中我抓起那半截桃木钉刺向头发,黑暗中响起婴儿般的啼哭。
回到客房,门闩根本挡不住那些东西。我把铜镜挂在门楣上,用朱砂在窗台画了道歪斜的符——这是白天在族谱上看到的。走廊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,像是有东西在四肢着地爬行。
祁老师?齐小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但音调太高太尖,父亲让我送安神茶来。
我从门缝看见她端着青瓷碗,茶汤里沉着几粒眼珠。当她弯腰时,后颈衣领下滑,露出脊椎上排列的七颗黑痣——和穹顶匕首的位置一模一样。
天亮后,归云居又恢复了正常模样。齐小满在井边洗菜,手腕上的针眼结着血痂。她哼着童谣,调子竟和昨夜傩面人唱的一模一样。
祁老师脸色不好呢。她歪头看我,梨花傩面的嘴角今天画得特别红,今晚《目连救母》要演通宵,您得养足精神。
我注意到她洗的根本不是菜,而是一把把人的头发,井水已经变成了淡红色。她捞起一缕长发拧干,熟练地编成绳结:这是给树神的供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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