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夕阳将群山染成血色时,我看到了那座半陷在地下的五进宅院——黑瓦覆顶,十二只石兽蹲踞飞檐,与母亲照片里的归云居分毫不差。只是东侧偏门换成了朱漆大门,门楣上归云居三字用金粉重描过,缝隙里塞着新鲜的艾草。
祁小姐来得正好。声音从头顶传来。门廊阴影里坐着个穿靛蓝布裙的少女,赤足悬空,脚踝系着银铃。她轻盈跃下时,我看清她的脸——和母亲描述的齐小满一模一样,连左眼下的泪痣都分毫不差。
这不可能。如果真是齐小满,她现在至少该有七十岁。
我叫齐梨。少女似乎看穿我的心思,小满姑姑在后院等您。她转身引路,后颈衣领下若隐若现七颗黑痣,排列成北斗七星。
穿过门廊时,我刻意落后几步,用手机拍下柱上雕刻的微型傩面。回看照片时,那些傩面的眼睛全都转向了镜头,原本空白的面具上浮现出我的五官。
晚餐在第三进的厅堂,八仙桌上摆着九道素斋。齐梨说这是接风宴,可我分明看到每道菜下都垫着黄表纸,纸上用朱砂画着符咒。最中央的蕨菜炒香干里,混着几片半月形的硬物——像是人的指甲。
小满姑姑要子时才醒。齐梨给我盛了碗白玉羹,汤底沉着粒红豆,祁小姐先休息,客房备好了。
所谓的客房贴满黄符,床帐是用符纸拼接的。我假装入睡,等齐梨的脚步声消失后,立刻检查背包——母亲的研究笔记被翻动过,其中一页夹着根长发,发梢沾着类似脑组织的黏液。
凌晨一点,我摸出房间。月光下的归云居比白天大了一倍,回廊像迷宫般延伸。每走七步就会经过一盏白灯笼,凑近看才发现灯罩是用人皮绷的,上面刺着往届祭品的名字。最新那盏写着,灯芯竟是根缠着红线的指骨。
走廊尽头是间没有门的祠堂,里面摆着七口黑漆棺材。最中央的棺材盖透明,里面躺着个穿嫁衣的少女——是齐梨!她双手交叠在胸前,掌心里攥着朵新鲜的梨花。
好看吗?耳后突然传来呼吸声。我转身撞上齐梨的笑脸,她的瞳孔在月光下变成竖条形,那是我的替身棺,每代傩女都要备一个。
她牵起我的手按在棺材上。木盖瞬间变得血红,浮现出母亲的面容:冬冬快走!声音从棺材里传出,紧接着是剧烈的抓挠声。
你母亲当年差点成功。齐梨的指甲突然变长,划过棺材表面,她以为毁掉巫真就能终结循环,却不知道...
后院传来三声钟响。齐梨浑身一颤,七颗黑痣同时渗出血珠:姑姑醒了。她拽着我穿过突然出现的暗道,墙壁上密密麻麻嵌着傩面,每个都在流泪。
暗道尽头的圆形石室里,摆着七口陶瓮——和母亲描述的一模一样。唯一不同的是,现在每口瓮上都刻着星座图案,而中央那口青铜傩面瓮正在渗出黑血。
终于见面了,祁家的女儿。石室中央的藤椅上,坐着个戴梨花傩面的女人。她掀开面具的瞬间,我胃部绞痛——那张脸左半边是齐小满,右半边竟是我母亲!
别怕。她用两种声线同时说话,我和你母亲共享一个瓮。1973年她本该被完全献祭,却逃出一缕魂魄。她解开衣领,锁骨下的黑洞里蜷缩着个发光的婴儿,这就是为什么你能收到邀请——你本就是归云居的孩子。
石室突然剧烈震动,陶瓮相继裂开。齐梨尖叫着抱住中央的瓮,她的皮肤开始融化,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红丝。时辰到了!她朝我伸出手,姑姑需要新的身体!
我后退时撞倒一盏人皮灯笼,火焰瞬间窜上符纸墙。在熊熊火光中,我看到母亲的魂魄从齐小满体内分离出来,她指向暗处:地窖...找破幽剑...
齐小满——或者说占据齐小满身体的什么东西——突然扑来。我抓起燃烧的灯笼砸向她,火焰中浮现出几十个祁家女子的脸。趁她惨叫的间隙,我冲向暗门,身后传来陶瓮爆裂的巨响。
暗道通向戏台下方,这里堆着七具新骸骨,都穿着现代服饰。最年轻的那具手腕上戴着和我同款的手链,口袋里还装着学生证——是去年失踪的闽南大学民俗系女生。
木板缝隙突然涌出黑发,它们缠住我的脚踝往地下拖。挣扎中我摸到具骸骨手中的金属物——是把生锈的青铜短剑,剑身刻着二字。
当黑发刺入我的太阳穴时,记忆如潮水涌来:母亲并非失踪,而是自愿回到归云居替代我;每代傩女实则是同一灵魂的容器;而巫真,正是第一个被献祭的齐家先祖...
黑发突然全部缩回。齐梨站在戏台边缘,七窍流着黑血:祁姐姐,地窖...她猛地撕开自己的胸膛,里面没有心脏,只有团蠕动的红丝,...它在骗你...
子时的更锣响彻归云居。所有建筑的门窗自动闭合,青砖地上浮现巨大的傩面图案。在图案中央,一口刻着我生辰八字的陶瓮正破土而出。
青铜剑在我手中嗡嗡震颤,剑柄上的蟠螭纹路突然刺出细针,扎入我的掌心。鲜血顺着剑身凹槽流淌,那些早已锈蚀的二字竟渐渐亮起暗红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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