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封元年腊月,凛冬已至,帝国的天空被战火与阴谋的阴云彻底笼罩。
瓜州陷落的噩耗与荆州“真身”可能露头的密报几乎同时抵达,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长安城本就紧绷的神经。
两仪殿内,炭火熊熊,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。
伍元照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,目光如炬,依次掠过河西走廊上那个刺目的缺口(瓜州)、陇右鄯州廓州方向的血色标记、灵州以北的突厥狼旗、以及荆州、扬州等地错综复杂的暗流标记。
她的脸庞在灯下显得异常苍白,眼下的青黑昭示着连日的殚精竭虑,但脊背挺得笔直,眼中没有丝毫慌乱,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与决断。
“裴尚书,”她声音平稳,听不出波澜,“河西之事,朝廷最快能调集多少兵马驰援沙州?由谁统领最为妥当?”
裴行俭早已在脑中推演无数遍,立刻答道:“禀娘娘,陇右、河西诸军主力被吐蕃青海大营牵制,安西郭虔瑾部被论钦陵偏师绊住,且距离沙州甚远。
当下最快可调之兵,乃河西节度使本部预备队及凉州、甘州驻军,然总数不过三万,且需分兵守城,能机动驰援沙州者,最多一万五千。
沙州城坚,刺史张嵩素有能名,或可坚守旬月。
然论钦陵十万大军,士气正盛,沙州危如累卵。至于统兵之人……”他顿了顿,毅然道,“臣愿亲往!”
“不可。”伍元照断然否决,“裴卿乃兵部尚书,中枢坐镇,统筹全局,不可轻动。且陛下如今……朝中需你与刘相、李相共同稳定大局。”她目光扫过地图,“可令左卫将军王方翼为河西道行军大总管,节制河西诸军,火速驰援沙州。再令安西副都护唐休璟,率安西精锐五千,出伊州,袭扰论钦陵粮道,迫其分兵。同时,以陛下名义,诏令回纥、吐谷浑等部,助击吐蕃,许以重赏。陇右方面,令黑齿常之、娄师德死守鄯、廓,无旨不得后退半步!”
“王方翼勇猛善守,唐休璟果敢机变,黑齿常之、娄师德皆百战老将,如此安排,可解燃眉之急。”裴行俭稍松了口气,又道,“然灵州突厥方面,骆弘义虽堪守城,然进取不足。若突厥与荆州伪帝会合,恐生大变。”
“灵州……”伍元照指尖点在灵州位置,“荆州那条线,狄卿那边有消息了吗?”
话音未落,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。
狄仁杰风尘仆仆而入,身上还带着未化的雪粒,显然是从宫外疾驰而来,他甚至来不及行礼,急声道:“娘娘!荆州有变!
鹿门山东三十里野渡,我们的人找到了那艘船!
但……船上只有一具被毁去面容的男尸,身着道袍,身边确有隋宫旧物——
一枚隋炀帝御用‘广明’私印的仿品!
经附近渔民辨认,前夜确有数人护送一道人打扮者登船,顺流而下,但中途于白螺矶附近换乘另一艘快船,去向不明!
我们的人追至白螺矶,只找到被遗弃的快船,人已不知所踪!”
“金蝉脱壳,弃车保帅。”伍元照冷笑,“死的不过是替身。那‘真身’呢?往哪个方向去了?”
“百骑司在当地发现了两种新鲜的不同方向的车辙与蹄印。
一向北,似乎往襄阳方向;
一向东,似是往江夏(今武汉)方向。
已分兵追查,但需要时间。且……”狄仁杰面色极其凝重,“验尸仵作发现,那具男尸虽着道袍,然骨骼纤细,盆骨特征……似是女子!
且其右手虎口、食指有薄茧,像是常年持握画笔或绣针所致,绝非舞刀弄剑之辈。”
女子?画家或绣娘?
伍元照与裴行俭皆是一愣。这和他们预想中“小殿下”或“隋室遗孤”的形象大相径庭。
一个女子,如何能成为凝聚各方势力、甚至让突厥出兵接应的“真龙”?
“难道……我们一直追查的‘真身’,并非男性,而是一名女子?或是……那‘小殿下’的子嗣?”裴行俭疑惑。
“未必是子嗣。”狄仁杰摇头,“若是子嗣,年岁不符。
那尸体虽面容被毁,然从皮肤、骨骼判断,年约四旬上下,与当年‘小殿下’若活至今的年纪相仿。
只是……女子之身,何以被侯广、刘兰,乃至隋室余孽奉为‘真龙’?除非……”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“除非她并非以自身为帝,而是……她掌握着更关键的东西,或者,她是某个必须存在的‘象征’或‘纽带’。”
伍元照脑中飞快旋转,将已知线索串联:
徐贤妃诗稿背批的疑点、“杨氏之子”的记载、感业寺杨宝林、隋宫旧物、女子身份、画笔绣针的薄茧……
一个大胆而惊人的猜测逐渐成形。
“难道……”她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寒意,“当年太宗皇帝送出感业寺的,根本不是一个皇子,而是一个公主?
或是……杨氏所生,实为龙凤双胎,送出的是女婴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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