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日来的暗流涌动,让林砚心头那根弦越绷越紧。高家与官府的隐秘勾连,如同悬在林家头顶的阴云,不知何时便会降下雷霆。他深知坐以待毙绝非良策,必须主动出击,寻找破局的线索。而一切疑团的起点,便是原主那场诡异的落水。
景和三年四月中的一个午后,春光明媚,熏风醉人。林砚禀过父亲林宏,只说是病体初愈,想到外面走走散心。林宏见儿子近日确实勤勉,面色也红润了些,便点头应允,只嘱咐多带两个人跟着。
林砚却只带了小翠一人。他换上一身素净的月白锦袍,并未乘坐家中那辆招摇的青绸马车,而是选择步行,混入江宁城熙攘的人流,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——那座曾让“他”险些丧命的望仙楼画舫,就常年停泊在西市外的秦淮河段。
越靠近河岸,空气中的水汽与脂粉香气便愈发浓郁。丝竹管弦之声隐隐约约,夹杂着画舫上歌妓的婉转莺啼和文人墨客的纵情谈笑。秦淮风月,十里繁华,历来是江宁城最纸醉金迷的所在。
望仙楼画舫是其中最大、最奢华的一艘,三层楼阁,雕梁画栋,飞檐翘角悬挂着琉璃灯,即便在白日也显得气派非凡。船身漆着鲜亮的朱红桐油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林砚踏上连接画舫与河岸的宽大跳板,心绪微澜。他并非原主,对这里并无情感羁绊,但这具身体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本能的抗拒与寒意。
“这位公子,瞧着面生,是头回来咱们望仙楼?”一名穿着体面、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,脸上堆着职业性笑颜,目光飞快扫过林砚的衣着配饰。
林砚并未表明身份,只微微颔首,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舫内奢华陈设。紫檀木桌椅,苏绣屏风,酒香、果香和名贵熏香混合萦绕。
“寻个临窗的雅静位置。”林砚淡淡道,声音平稳。
“好嘞!公子这边请!”管事见他气度不凡,连忙殷勤引路,将他带到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。这里视野开阔,既能欣赏河景,又能将舫内大半情形收入眼底,且相对安静。
小翠紧张地跟在林砚身后,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,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。
林砚点了壶清茶和几样点心,便打发走了还想推销酒水的管事。他看似悠闲品茶,目光却如精密仪器般扫过舫上每一处细节——廊柱走向、栏杆高度、客人分布、伙计路径……特别是靠近船舷的位置。
他脑海中拼接着小翠和零星记忆碎片提供的讯息:三月初七,原主应高俊之邀来此,酒过三巡,行至此处栏杆附近……然后落水。据称,当时场面混乱,是高俊指挥随从救人。落水时,原主手中死死攥着一枚不属于他的青白玉蝉。
是意外?失足?还是……
林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烫的茶杯壁,眼神渐冷。他绝不相信巧合。尤其是在见识过高俊那毫不掩饰的敌意以及高家近期频繁动作之后。
茶饮过半,他招手唤来那名管事。
“公子有何吩咐?”管事笑容可掬。
林砚目光投向窗外河水,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:“月前,约莫是三月初七,我曾在此处落水,险些丧命。”
管事脸上笑容瞬间僵住,眼底闪过一丝慌乱。画舫上出事乃是大忌。他连忙压低声音:“公子……公子想必记错了?或是去了别家画舫?我们望仙楼一向安稳,从未……”
“我姓林。”林砚打断他,缓缓转过头,目光平静,“家父林宏。”
简单的五个字,如同重锤,敲得管事脸色唰地白了。江宁城无人不知丝绸巨贾林宏。林家二公子落水昏迷之事,在圈子里也非秘密。
“原……原来是林二公子!小人有眼无珠!冲撞了公子,万望恕罪!”管事声音发颤,腰弯得更低,额角渗出细汗。若林家追究,他这管事就到头了。
“不必惊慌。”林砚语气放缓,却依旧带着压力,“我今日来,并非问罪。只是那日之事过后,许多细节记不真切,心中总是不安。想问问,当日我落水之时,你可在一旁?或可曾留意到什么异常?”
管事暗暗叫苦,心思电转。林家得罪不起,那日做东的高家少爷也惹不起!他掏出手帕擦汗,支吾道:“回公子的话,那日……小人也在舫上忙碌,宾客众多,甚是喧闹。等听到惊呼声,公子您……您已然落水了。是高少爷反应快,立刻喊人下水施救……”
又是这套说辞。
林砚并不意外。他手指轻敲桌面,沉吟片刻,忽然问道:“当时,高俊少爷的随从,可在近旁?”
管事一愣,努力回想:“高少爷的随从……好像是有两个一直跟在左近伺候。其中一个,好像……好像就在栏杆那边走动来着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猛地刹住话头,眼神闪烁,不敢再看林砚。
栏杆附近!
林砚心脏猛地一跳,但面上波澜不惊。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,仿佛随口一问。放下茶杯时,他自然转向舫外栏杆,像是被河景吸引,站起身缓步走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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