漕帮宴席上的交锋,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,漾开的涟漪并未立刻平息,反而在暗处酝酿着更大的波动。顾昭之在码头众人面前展现的威严与对漕帮管理的直接敲打,显然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。接下来的两日,扬州城表面依旧繁华喧嚣,但暗地里,顾昭之所在澄怀园的周围,明显多了些“不经意”路过、或是在附近摊位长久停留的“眼线”。连驿馆内仆役的言行,似乎也比往常更加谨慎,甚至带着几分窥探的意味。
顾昭之对此恍若未觉,照常处理公务,接见官员,甚至还应邀去参观了一处盐商的私家园林,表现得如同一位只是例行巡查、对某些细节略有不满但总体满意的钦差大臣。
然而,书房内的灯火,熄灭得越来越晚。与墨砚的密谈,也越发频繁。林晚昭知道,表面的平静下,是紧锣密鼓的部署与更深入的调查。那“六指赵”的线索,在扬州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,而漕帮码头仓库里隐藏的秘密,才是当前最能抓住的、可能撬动整个局面的突破口。
宴席上那盆令墨砚神色微动的“码头乱炖”,还有林晚昭留意到的清蒸鲥鱼鳃盖处的细微划痕,都成了重要的疑点。墨砚派人暗中调查了那几日供应悦来酒楼江鲜的渔船和鱼贩,发现其中几条“格外生猛”的刀鳅和鲥鱼,并非来自惯常的渔获渠道,而是由一艘不属于任何已知渔帮、行踪诡秘的小快船单独送来。那艘快船在卸下鲜鱼后,便迅速消失在运河交错的水网中,难以追踪。
更重要的是,结合其他渠道的消息,墨砚锁定了几处漕帮控制下、位于码头僻静处、看守似乎格外“严密”的仓库。这些仓库名义上存储着等待转运的普通商货或“自用物资”,但进出记录模糊,且时常在深夜有非装卸时段的人员和车辆活动。
“侯爷,属下怀疑,这些仓库里存放的,绝不仅仅是寻常货物。”墨砚在书房中低声道,“很可能就是掺假漕粮的中转点,甚至……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东西。那日宴席上的鱼,或许就是从那些地方‘顺带’出来的,沾染了不该有的气味。” 他指的是自己嗅到的那一丝极淡的、不同于河鲜和水汽的、类似某些药物或特殊储存物的气味。
顾昭之指尖敲击着桌面,目光落在扬州码头的详细舆图上,沉吟道:“若要人赃并获,必须潜入查实。然守卫森严,打草惊蛇反为不美。”
“属下愿带精干人手,夜探其中一处。”墨砚主动请缨,“选最可疑的甲字叁号仓。那里位置最偏,临水,后墙有老柳树可借力,且今夜预报有雨,能掩声息。”
顾昭之看着他,墨砚跟随他多年,身手胆识皆是顶尖,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,应变极快。“可。但务必谨慎,以探查为主,非万不得已,不可暴露。若事不可为,速退。”
“属下明白!”
是夜,果然下起了雨。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,到了子夜时分,雨势转大,哗哗地冲刷着屋檐地面,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雨声,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。
墨砚换了深灰色的夜行衣,脸上蒙着黑巾,只露出一双锐利沉静的眼睛。他挑选了另外两名同样身手矫健、擅长潜行侦查的护卫,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澄怀园,借着雨幕和街巷阴影的掩护,直奔东关码头区。
大雨中的码头,白日的喧嚣杂乱被冲刷殆尽,只剩下零星几点昏暗的灯火在雨帘中摇曳,更显空旷寂寥。巡逻的漕帮汉子也缩到了避雨的棚屋或仓库门檐下,咒骂着鬼天气,警惕性比平日低了许多。
墨砚三人如狸猫般在货堆、棚屋、船舶的阴影间穿行,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雨水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足迹和衣袂破风声。很快,他们便接近了目标——位于码头区最东北角、靠近一处废弃小渡口的“甲字叁号仓”。
这是一座砖石结构的老旧仓库,比旁边那些竹木搭建的货棚要坚固许多,但外墙斑驳,爬满了湿漉漉的藤蔓。仓库大门紧闭,挂着沉重的铜锁,旁边一个小门房里透出昏黄的灯光,隐约有人声和搓麻将牌的哗啦声传来——守夜的帮众正在赌钱打发时间。
墨砚打了个手势,一名护卫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仓库侧墙,利用砖缝和那些老藤,迅速接近屋顶,负责了望和警戒。墨砚则与另一人绕到仓库临水的后墙。
后墙外便是浑浊的运河支流,水流因大雨显得有些湍急。墙根处果然有几棵高大的老柳树,枝条繁茂,在风雨中疯狂舞动。墨砚仔细观察,选中一根粗壮且延伸向仓库屋顶方向的枝干。他深吸一口气,后退几步,助跑,猛地跃起,精准地抓住那根湿滑的柳枝,借力一荡,身形如鹞子般轻盈地翻上了仓库足有一丈多高的后墙檐!
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全身,但他毫不在意,伏低身体,紧贴在湿冷的瓦面上,凝神倾听。仓库内一片寂静,只有雨点敲打瓦顶的密集声响。他小心地挪动到一处看起来像是气窗的位置,用随身携带的薄刃插入窗缝,轻轻拨动里面的插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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