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山,废弃石洞。
洞壁上的水珠,“滴答”一声,落入石洼。
赵志敬一脚踏过水洼,溅起的水花污了道履,他却浑然不觉,只负手在洞中焦躁踱步。
角落里,皮清玄缩着脖子,生怕惊扰了赵志敬。
“半个月了!”赵志敬霍然转身,死死钉在皮清玄脸上,“你说,从演武场那天算起,已足足过了十五日?”
“是……正是,师父。”皮清玄喉头滚动,声音发颤,“不多不少,十五天整。”
“那姓杨的小杂种,还有叶无忌那竖子!就没半点风吹草动?”
皮清玄不敢怠慢,连忙回话:“杨过那小子,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。除了每日给叶无忌送些残羹冷饭,便是在那破院里舞他那柄烂木剑,一步也不曾踏出院门!”
他话锋一转,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快意:“至于叶无忌……师父,外头都传遍了!”
“传什么?”赵志敬声音嘶哑。
“都说他遭了刘师伯祖那记‘裂心掌’,五脏六腑皆已震裂,心脉俱碎!眼下不过是吊着一口气,全凭丘掌教用金丹玉液续着命。人,已是废了,怕是活不过这个月啦!”
赵志敬双目微眯,洞中本就幽暗,他眼中那点光芒更显阴沉如水。
“快死了?”他喃喃自语,指节捏得“咯咯”作响。
这消息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慰,可不知为何,又有一丝莫名的烦躁盘踞不去。
叶无忌那小子,会这么轻易就死了?
他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那少年在演武场上,步步为营,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模样。
此等心计,岂是夭寿之相?
“师父,咱们的计策……”皮清玄见他沉吟,小心翼翼地探问。
“等!”赵志敬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,阴森森地道,“我就不信他们能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!你和清笃给我盯死了!那姓杨的小杂种只要敢落单,便依计行事,让他去陪他那短命的师兄!”
“是,弟子明白!”皮清玄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。
洞中,复归死寂,只余赵志敬一人。他走到石床边坐下,身下传来的刺骨寒意,反倒让他冷静了些。
死了才好,死人才不会说话,才是一了百了。
弟子房的陋室前,一方窄小的院落。
杨过手持木剑,正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全真剑法中的“花开并蒂”。
他练得极为专注,汗水早已浸透了背后那件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。
一个平平无奇的招式,在他手中却仿佛有了千百种变化,时而迅疾,时而凝滞,全是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郁气所化。
一套剑法练罢,他收剑而立,胸中一口浊气如白练般吐出。
他朝屋里望了一眼。
窗纸的缝隙里,能瞧见叶无忌盘膝坐在床沿,双目紧闭,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宛如一尊玉像。
杨过端起灶上温着的稀粥,推开那扇“吱呀”作响的木门,走了进去。
“师兄,喝点东西润润喉吧。”
叶无忌缓缓睁眼,眼神涣散,仿佛蒙着一层雾气,声音也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。
“外头……那些狗,可还在吠?”
杨过将粥碗递过去,压低了声音:“还是老样子。鹿清笃那伙人,鬼鬼祟祟在院外晃悠过几回,见我没出门,便又走了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了些,带着一丝不忿:“外头的师兄弟们……都说你……撑不了几日了。”
叶无忌接过碗,嘴角竟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,那像是一个笑,却比哭更冷。
“那便好。”他喝了一口粥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将那点米粒咽下。
“记住我说的,忍。狗想咬人,总会先叫唤几声壮胆。等它当真扑上来时,再一棍打断它的腿,它便再也叫不出来了。”
杨过重重点了点头,眼中闪过一抹狠色。
这半个月,他憋了一肚子的火。可每当瞧见师兄这副“重伤垂死”的模样,那火气便化作了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沉静。
他不能再给师兄添乱了。
大丈夫欲成大事,须有静气。这点屈辱,算得什么?
夜色渐深,月光如霜,洒满终南。
邻屋的杨过早已睡下,呼吸绵长。
床榻上,原本气息奄奄、仿佛随时会咽气的叶无忌,猛地睁开了双眼!
那双眸子里,哪里还有半分白日的虚弱与涣散?
清亮得如同九幽下的两口寒潭,深不见底!
他翻身下床,动作轻盈,宛如狸猫,未曾发出一丝声响。
推开窗户,他身形一晃,整个人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,悄然飘出。
足尖在院墙上轻轻一点,便已没入重阳宫深沉的夜色里,连一片瓦也未曾惊动。
太白峰顶,罡风如刀。
老道士依旧背对山道,一身破旧道袍在风中猎猎翻飞,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。
“全真教上下,都传你命不久矣。”老道士的声音被风送来,听不出喜怒,“看来,阎王爷那张帖子,还没送到你手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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