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辰时未至,蓝羽如常前往书房准备上课。却见陈老先生竟已提前在书房内负手踱步,神情间带着罕见的激动与期盼,全无平日的严肃刻板。
见蓝羽进来,陈文锡不等她行礼,便快步上前,语气急切:“蓝羽,快,快与老夫好好说说,你昨日在长公主府所作的那首词!”他眼中闪烁着发现瑰宝般的光芒,连胡须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蓝羽见状,心下明了,昨日之事已然传开。她微微一笑,从容道:“先生稍安,学生这便写与先生看。”说罢,她走至宽大的书案前,示意采薇研墨。待墨浓,她执起狼毫,在铺开的宣纸上,再次将那份金戈铁马、气吞山河的豪情,缓缓书写出来。
陈文锡立刻凑到案边,几乎是屏住呼吸,目光紧随笔尖移动,低声吟诵着每一个字句。待最后一笔落下,他竟迫不及待地双手捧起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,如同捧着稀世珍宝,反复观看,口中喃喃:“好!好啊!‘壮志饥餐胡虏肉,笑谈渴饮匈奴血’!何等气魄!何等决绝!”他抬起头,看向蓝羽的眼神带着几分责备,又混杂着难以掩饰的骄傲与一丝……醋意?“蓝羽啊蓝羽,你有如此佳作,竟不先让为师品鉴,反倒让那林文轩先睹为快,还在大庭广众之下……唉!”
蓝羽正欲解释,陈文锡却又自顾自地摇头晃脑起来:“不过也难怪,你这孩子,素来心思奇巧,见解独到,每每有惊人之语。能写出这般胸怀家国、视死如归的词句,倒也符合你的心性。是为师狭隘了,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学生啊……”他陷入了一种既骄傲又略带失落的复杂情绪中。
看着平日严肃古板的先生露出这般近乎“可爱”的纠结模样,蓝羽忍不住莞尔。她也不打扰,自顾自走到一旁的茶几前,开始慢条斯理地煮水沏茶,留时间让先生慢慢消化这份“惊喜”。
陈文锡对着那首词足足琢磨了一刻钟,时而击节,时而叹息,直到茶香袅袅升起,他才恍然回神,走到茶几对面坐下。接过蓝羽递上的茶盏,他神色已恢复了几分平静,但眼中的激赏未退:“蓝羽,外面传闻,词中‘靖康耻’之典,出自前朝野史?”
蓝羽点头,将准备好的说辞再次道出:“回先生,正是。是兄长早年在外游历时,偶然购得的一册杂记,其中记载了古时‘靖康’之地被匈奴蹂躏的惨状,学生读后深感屈辱与愤懑。当时北漠战事初起,词中有些意象过于直白激烈,恐引非议,便借用了此典暗喻。然而,”她语气转为沉凝,带着真挚的情感,“在边关,景王兄长、我那殉国的哥哥,还有成千上万的将士、乃至仗义相助的江湖儿女,他们是真真切切地用血肉之躯,在抵挡北狄的铁蹄,守护着北漠的安宁,守护着我大晟的每一寸疆土,每一位子民,免遭涂炭。”
陈文锡闻言,又是一阵长吁短叹,脸上露出悲悯之色:“是啊……京中之人,往往只闻捷报凯歌,或道伤亡数字,又有几人能真切体会那战场之上的惨烈与悲壮?每一场胜仗背后,是多少好儿郎的碧血黄沙,是多少家庭的支离破碎……”他久居京城,虽学识渊博,但对战争的认知多来自书本奏报,此刻被蓝羽的词与话语触动,仿佛亲眼见到了那尸山血海的边关。
蓝羽的思绪也不由自主地被拉回了北原战场。眼前闪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,他们呐喊着冲锋,无声地倒下,最终,定格在萧景玄那浴血奋战、却始终挺拔如松的身影上。她一直很清楚,当时内力耗尽,毅然冲向萧景玄战马挡住飞来的冷箭,就是将自己暴露在敌人刀下,如此生存的机会渺茫。但那时她心中并不是任务才使然,而是为了让那些牺牲的人值得。在经历了整整两天的惨烈厮杀后,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。萧景玄是全军的大脑和旗帜,他若倒下,之前所有的牺牲和努力都将付诸东流。她保护的,是那场战役胜利的希望。
陈文锡见蓝羽眼神染上悲悯,眼眶微红,似陷入沉重回忆,以为她又在思念亡兄,不由温声安慰道:“逝者已矣,你也不必过于伤怀。你兄长保护了他誓死守护的,成为了真正的英雄,死得其所。”
蓝羽从回忆中抽离,浅浅一笑,带着释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:“先生说的是,他做到了他想做的,求仁得仁,也算……圆满了。”
收拾好心情,今日的课程方才正式开始。
与此同时,经过一夜发酵,蓝羽那首《满江红·寄北漠将士》果真以惊人的速度在神京传播开来。有两位亲王、一位探花郎以及众多世家子弟亲眼见证并赞誉,其传播力度可想而知。
今日早朝,紫宸殿上,睿王萧景宏出列,声音洪亮地禀奏:“启禀父皇,昨日儿臣于安阳姑母府宴之上,偶闻一首咏志之词,气魄雄浑,感人肺腑,堪称近年少见之佳作。儿臣以为,此词当与诸位同僚共赏。”他顿了顿,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,接着道,“此词之名,乃由刑部侍郎林文轩林大人亲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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