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堂里的白菊和素幔透着刺骨的冷,空气里交织着香烛的味道与压抑的啜泣声,每一处细节都在提醒着这场葬礼的沉重。我牵着苏乐仪的手站在角落,她小小的身子绷得很紧,脸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条洗得发软的碎花手帕 —— 那是她外婆生前常给她擦手的。
灵堂正中央挂着黄亦玫母亲的遗像,照片上的老人笑得温和,与此刻肃穆的场景形成刺眼的对比。两侧的挽联墨迹浓黑,挽帐被偶尔穿堂的风掀起一角,又重重落下,像一声无声的叹息。
黄亦玫站在灵堂靠前的位置,一身纯黑的连衣裙,头发简单挽在脑后,露出的脖颈线条绷得僵直。她垂着眼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黑纱,肩膀微微颤抖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。
苏乐仪的目光始终黏在黄亦玫身上,又飞快地移开,转头看向我时,眼里满是无措,小手把我的手指攥得更紧了,像是在这混沌的悲伤里,只能抓住我这唯一的依靠。
仪式进行到家属答谢环节,黄亦玫弯腰鞠躬时,脚步晃了一下,我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,手不自觉地抬了一下,却又在半空顿住。她稳住身形后,侧头看了你一眼,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感激,随即又转回头,继续机械地重复着答谢的动作。
苏乐仪突然小声说想吃外婆做的糖醋排骨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,却在安静的灵堂里格外清晰。我轻轻拍着苏乐仪的后背安抚,余光瞥见黄亦玫的肩膀颤了一下,她抬手抹了下眼角,轻声说了句:“以后妈妈给你做。”
葬礼结束,宾客散去,黄亦玫走到苏乐仪面前,蹲下身,想碰她的头发,手伸到一半又停住,最终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,声音沙哑:“乐仪,跟爸爸回去吧,累了一天了。”
我站在一旁,看着她们母女间小心翼翼的互动,等黄亦玫起身,我声音放得很低:“有需要的话,随时联系我。” 她点点头,没有多余的话,转身走向还在收拾灵堂的亲戚,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。
我牵着苏乐仪往外走,小女孩回头望了一眼灵堂门口的黄亦玫,小声问:“爸爸,妈妈一个人会不会害怕?” 我握紧她的手,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,轻声说:“不会的,我们都会陪着她。”
几日后,振华哥闯进我画室时,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。他甚至连伞都没打,高级西装湿漉漉地贴在身上,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,形成一小滩水渍。
“离了!她又离了!”振华哥把车钥匙狠狠摔在沙发上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,“我就知道那个意大利佬靠不住!”
我默默递给振华哥一条干毛巾,起身去调两杯威士忌。窗外雷声隆隆,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,仿佛在为这场闹剧伴奏。
“当初是谁说的?‘爱情不分国界’?‘要祝福她追求幸福’?”振华哥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,语气里满是讽刺,“现在倒好,结婚不到两年就离了!她当婚姻是过家家吗?”
我把酒杯推到振华哥面前,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:“具体怎么回事?”
“还能怎么回事?”振华哥仰头灌了一大口酒,“刚开始那几个月倒是天天在社交媒体上晒幸福,什么托斯卡纳的夕阳,佛罗伦萨的教堂。后来发得越来越少,最近半年几乎音讯全无。原来过得不好,却硬撑着不说!”
我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霓虹,想起黄亦玫出发前那双发亮的眼睛。那时她多么笃定自己找到了真爱,像一只终于找到方向的候鸟,义无反顾地飞向远方。
“最可气的是,”振华哥重重放下酒杯,“她说妈去世前劝她别离,现在妈走了,她立刻就去办了离婚手续。这算什么?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!”
雨声渐小,化作淅淅沥沥的轻响。我忽然理解黄亦玫的选择——母亲在世时,她宁愿维持表面的圆满,也不愿让老人担心。如今最后的牵挂没了,她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。
我轻声说,“你还记得傅家明吗?将死之人,她却说‘就算只能爱一天,我也要痛痛快快地爱’。”
振华哥愣了一下,怒气稍减:“那能一样,她现在多大了?”
“有些人注定为爱而生,”我转动着手中的酒杯,“就像玫瑰,明知会凋谢,还是要轰轰烈烈地开一次。”
振华哥沉默片刻,长叹一声:“我就是心疼她。跑那么远,受了委屈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。”
“这说明她长大了。”我说,“不再需要哥哥替她擦眼泪了。”
雨停了,月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出来。振华哥站起身,走到窗前,背影显得有些疲惫。
“你说得对,”振华哥忽然说,“也许我们总是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她的幸福。可是亦玫从来就不是会委屈求全的人。”
我走到振华哥身边,一起看着雨后清亮的夜空:“就像玫瑰,有些人喜欢它永远插在花瓶里,完好无损。但亦玫宁愿在风雨中绽放,哪怕花瓣散落一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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