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晚是在消毒水气味和窗外嘈杂的鸟鸣声中彻底清醒的。
昨夜混乱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——陆寒辰那句冰冷的“无关紧要”，撕心裂肺的胃痛，吞噬意识的黑暗，他抱着她时紧绷的下颌线和滚烫的体温，以及最后，他俯下身，指尖拂过她额发的、那短暂得如同幻觉的触碰……
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，随即又被更深的茫然和警惕所取代。
他是什么意思？ 那片刻的“温柔”，是另一种形式的嘲弄吗？还是高高在上的施舍？
“债务暂停”…… 这更像是一个诱饵，一个让她放松警惕的陷阱。他那样一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，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？
她挣扎着坐起身，手背上还贴着输液的白色胶布，胃部依旧隐隐作痛，但比起昨晚那蚀骨的绞痛，已经好了太多。身体是轻松了些，心却依旧沉甸甸地悬着。
病房门被轻轻推开，一个穿着护工制服、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。
“苏小姐，您醒了？感觉好些了吗？”护工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，上面摆着一碗熬得糯软喷香的小米粥，几样清淡的小菜，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汤，“这是您的早餐，医生嘱咐了，您这几天肠胃弱，需要吃些清淡好消化的。”
苏晚晚看着那搭配精致、显然花了心思的病号餐，愣了一下。医院的餐食……这么好吗？
“这是……”她迟疑地开口。
护工笑了笑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：“是陆先生特意吩咐人准备的，说是合和轩的师傅一早熬的粥和汤，最是养胃。”
陆先生…… 陆寒辰。
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。果然是他。
他连她住院的饮食都要插手？这种无孔不入的“关照”，让她感到的不是温暖，而是一种更深的、令人窒息的束缚。他像是在圈养一只生病的宠物，给予最好的照料，只为让它尽快恢复，继续供他取乐，或者……继续履行那“暂停”的债务。
她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碗金黄的小米粥，食欲全无。
“苏小姐，您多少吃一点吧，身体要紧。”护工轻声劝道。
苏晚晚知道护工只是奉命行事，与她无关。她不想为难别人，只好拿起勺子，机械地小口吃着。粥熬得确实很好，米油浓郁，入口即化，小菜也清爽可口。可这些食物进入口中，却如同嚼蜡。
她一边吃，一边忍不住去想，陆寒辰现在在做什么？是在公司处理繁忙的公务，还是……在陪着那位“有关紧要”的未婚妻沈清漪，商讨订婚宴的细节？
“无关紧要”四个字，再次像针一样扎进心里。
她用力闭了闭眼，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无谓的、自虐般的猜想。
吃完早餐，护士进来给她做了检查，表示情况稳定，再观察半天，下午就可以出院了，但反复叮嘱一定要按时吃饭，注意休息，避免情绪激动。
苏晚晚一一应下，心里却一片苦涩。按时吃饭，注意休息？在陆寒辰手下做“私人助理”，这些根本就是奢望。
护士刚离开，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。是程峰。
“苏小姐，听说您今天下午可以出院。陆总吩咐了，下午司机会去医院接您，直接送您回公寓休息。”程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，“另外，关于‘星耀科技’项目后续的一些文件，我已经发到您邮箱，陆总说，等您身体好些了再看，不着急。”
“星耀”项目……他居然还让她碰？
苏晚晚握着手机，心情复杂难言。他一方面暂停了所谓的“债务”，给予她病中的“关怀”，另一方面，却又用工作将她与他、与陆氏牢牢绑定。他到底想干什么？打一巴掌，再给一颗甜枣？让她在感激和恐惧中，更加无法脱离他的掌控吗？
“……我知道了，谢谢程特助。”她低声回应，挂断了电话。
下午，司机准时来接她。回到那个熟悉的、冰冷的公寓，苏晚晚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仅仅一天一夜，她却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。
公寓里被打扫过，窗明几净，空气清新。餐桌上，放着一个保温袋，里面是和她早上在医院吃的一模一样的、来自合和轩的晚餐。
他连这里都安排了。
苏晚晚看着那精致的餐食，心里没有半分感动，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。他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，将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牢牢罩住，让她无所遁形。
她将保温袋扔进冰箱，没有一点胃口。
接下来的两天，成了苏晚晚进入陆氏以来，最“清闲”却又最煎熬的日子。
她没有去公司，陆寒辰也没有再发来任何“还债”的短信。程峰每天会准时派人送来合和轩的一日三餐，并电话询问她的身体情况，语气客气而疏离。
她像是被短暂地遗忘，又像是被圈禁在了这座华丽的牢笼里。
她试图打开电脑，处理程峰发来的关于“星耀”项目的文件，但精神始终无法集中。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陆寒辰说过的话，做过的事，他冰冷的脸，他偶尔流露的异常，以及沈清漪那温柔却带着穿透力的目光。
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，比直接面对他的冷酷更让人心慌意乱。她不知道“债务暂停”会持续到什么时候，不知道出院后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。是继续那令人窒息的“私人助理”工作，还是……他有更出人意料的手段？
这种未知的恐惧，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，高悬在她的头顶。
第三天早上，当她对着镜子，看到自己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，却依旧难掩眼底疲惫时，门铃响了。
会是送餐的人吗？时间似乎比平时早了一些。
她走到门口，透过猫眼向外看去。
然而，站在门外的，并不是熟悉的送餐员，也不是程峰。
而是陆寒辰。
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，身姿挺拔，面容冷峻，手里并没有拿着任何文件或餐食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，仿佛他出现在她公寓门口，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
苏晚晚的心脏瞬间骤停，呼吸一窒。
他来了。 “暂停”结束了？
巨大的紧张感瞬间攫住了她，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几乎想要假装不在家。
可是，门外的人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，低沉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：
“开门，苏晚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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