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,你坐这。”
被喜圆服侍着重新躺回床上的许绾雉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看着他,拍了拍身侧,“累了吧,眼下都青黑了。”
祁郢看着她,眼底的情绪很复杂,心生迟疑,没有立即动,“朕不累。”
见他面露迟疑,谈话无味,许绾雉很难过,却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,她垂下头,只轻叹了口气,“你还是不肯接受现实。”
“御医说妇人生子过死关,不乏有产后经受了刺激,得心因症的,也有会加重为……失魂症,”祁郢不是不能接受现实,而失魂症有七八成几率是可以恢复的,“不管什么现实,多难的关,我们都要勇敢的度过。”
许绾雉不置可否,她收回手,把被子拉高,盖好自己,一下子又没什么精神了,“有什么话直说吧。”
祁郢脸色也渐渐凝重,他走了两步到床前,终是坐下来,与她平视,目光交接时,他星眸灼灼,“竟陵子说,你找他要了一味药丸,与宫廷禁药之一的石药同效,原本是为了难产准备的,吃了能激发人的精气神,体力转强,犹起死回生……”
石药乃魏晋时的五石散研制而成,吃了贻害无穷,初次服用的人若是‘散发’不当,会立即引发剧烈痛苦,如‘心痛如锥刺’,但也有得宜者益精益气,补不足令人轻身延年……总之首服时确有神效,不失为保命下下策。
石药风靡一朝时,有诗云,服石求神仙,多为药所误。
“我吃了。”
祁郢明知道不该期待,还是有乌云覆上了心头,将一腔的温情爱意给冲刷,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,俊美如玉,温润内敛,恍然如初,又似不同, “你明知道在孩子和你之间,我绝不会放弃你——”
“我不想赌那个万一……”
“好——”飞快的打断她的话,男人声线异常平静,他怕再迟疑一刻,就会爆发出来,“边关告急,朕要亲征,你保重。”
草草交待完,立即起身的祁郢沉着脸,但路过小床,看见睡得不知人间忧愁的儿子,他那根弦险些要崩断,恨不得把孩子都带走……但是他答应过小鹿,要照顾好他们的孩子,硬生生忍住念头,他出了门疾走,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。
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姿势的女人,久久沉默着,暖的能让人鼻尖冒汗的内室,却褪不去她身上的一丝寒意。
慢慢的在被衾下抱着发僵的身子,不住地颤抖,她从来都是个有勇气的人,敢于走第一步,也敢于走到底,但唯独不敢……走回头路。
俗话说得好,宁可无到有,不可有转无。
人生富贵荣华都是空花,不可认为实相,岂知转眼之间灰飞烟灭,泰山化作冰山,极是不难的事。
历史上那些亡国帝王哪个不是以为自己拥有的是‘万年不拔之基’?眼里只有眼前的酒肉池林,任情挥霍,哪里管后来有下梢没下梢。
祁郢早已调动了整个大祁的兵力,为御驾亲征做最后的准备,朝廷的筹备只是给文武百官看的,虽然朝堂明面上真的是众志成城上下齐心,他却不认为完全没有异族细作。
哪朝哪代都不缺叛国逆臣,就如他在东西突厥也没少插旗,尤其是他初初登基时,为了让东西突厥自相残杀更是耗费了诸多人力财力……
然而阴谋诡计终究是难逆大势,只有堂堂正正的正面击溃这群蛮夷,碾碎他们的狼子野心,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。
为这,他习武健身,枕戈待旦,厉兵秣马,志枭逆虏!
所以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他亲征的决心,如今边关各处备战,重兵把守的西北门户一时半会儿倒是不怕,但出征也容不得拖延。
从景仁宫离开之后祁郢投入新的一轮忙碌之中。
西突厥选择在秋收之际大举入侵,图谋的就是突破防线之后,大肆劫掠粮草为他们草原部落即将入冬屯粮。
所以祁郢暗中非但没有将户部筹措的军粮往丰城运送,明面上的运粮队也是幌子,而且他让金记出动了所有的商队在西北大大小小的城池高价收粮,连村落都不放过,同时传旨永荣王,命他在两月之内务必完成丰州,夏州,鄯州等各地全部百姓的撤离之事。
不难看出这位天子的惊天的魄力,他要用西北的三州为饵,大开门户,引狼入室,再顿刀子割肉,将这只恶狼一刀一刀的凌迟致死。
没有一座城能真正的在三十万的兵马面前不可攻破,那十座,二十座,三十座呢?破关之后的突厥必会分兵肆虐,而骑兵入了城,就是不是狼,而是没了爪的犬……他要用西北的城来埋葬他们。
在天子诏令天下,御驾亲征之后,源源不断的兵马朝着西北集结,却又如鱼儿入水之后,在一座座城中消失了。
西风烈烈,冷寒如刀。
旌旗蔽空,鳞次栉比。
祁郢自诩杀伐果决,他是一国之君,奔赴战场责无旁贷,大祁是他的国,亦是他要庇护的万万人的家,家国面前,又有什么撇不下……但走得越远,被羁绊的心就越紧,他才知什么是牵肠挂肚,什么是背道而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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