亥时末,万籁俱寂。
阳朔县城沉在墨一样的黑暗里,只有零星几点灯火,像是漂在夜海上的残星。城东赵府那一片高墙黑瓦,更是静得瘆人。
县衙后巷的小院中,油灯捻得只剩豆大一点光。
林夙坐在灯下,面前摊着三样东西:半截褪色的红头绳、墨铁匠给的通风道草图、沈砚凭记忆绘制的赵府简图。图上西院假山处,被朱砂重重圈了个红圈。
“柱子探过了。”刀老三压低声音,疤痕脸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,“假山后确实有机关,是块活石板,底下有台阶。但两个时辰一换岗,每次四人,配弓弩。石板开启的机括在假山第三层垒石后,要同时按下两块松动的石头。”
周铁骨肩上的箭伤已包扎妥当,此刻握刀的手背青筋隆起:“四人弓弩……硬闯会成靶子。”
“不能硬闯。”林夙指尖点在简图上,“赵文廷既已起杀心,府中戒备只会更严。我们要走的路,不是他们守的路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扫过屋内众人——周铁骨、刀老三、石头、柱子,还有沈砚和陈伯。杜衡留在衙中应付可能的夜间查访。
“老三,赵府西墙外是不是有棵老槐树?”
“有,三人合抱粗,枝杈探过墙头。”
“墙内对应位置?”
“是个废弃的小花园,连着西院马厩的后巷,平时堆杂物,夜里没人。”
林夙点头,手指从假山移到西墙:“我们不从假山进。从西墙翻进去,穿过后巷杂物院,绕到假山西侧。那里——”他指尖落在简图一处,“有排低矮的厢房,是护院轮值歇脚处。子时正是换岗间隙,屋里应该没人。”
石头忍不住问:“先生,可假山入口有守卫,绕到侧面也进不去啊。”
林夙看向墨铁匠那张通风道草图。图纸绘的是矿洞结构,但旁边有行小字注:“凡密室地牢,皆需换气。通气孔道常设于隐蔽处,近水源或灶间。”
“赵府地牢若有通风道,出口会在哪儿?”他自语般问。
陈伯忽然开口:“假山旁……是不是有个水池?”
刀老三回想:“有!假山南侧挖了个小池子,养了几尾锦鲤。池边有座石灯笼。”
“石灯笼……”林夙眼中亮光一闪,“灯笼底座是不是中空的?常有水池边的通风口,伪装成景观。”
“有可能。”刀老三握拳,“我去探时,见那石灯笼顶上有个铜盖,以为是装饰。”
“那就是了。”林夙直起身,“计划分三步:第一,铁骨和老三翻墙进去,先摸到假山西侧厢房隐蔽。第二,柱子和我从正门方向制造动静,引开守卫注意。第三,待守卫分兵去查,铁骨和老三从石灯笼通风口潜入地牢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沉下来:“地牢内情况不明,阿桑生死未知。若事不可为,以自保为先,立即撤出。”
周铁骨摇头:“先生,您不能去正门涉险。引开守卫的事,我和柱子去。”
“不。”林夙语气不容置疑,“赵文廷现在最想杀的是我。只有我出现在正门,才能引动足够多的守卫。你们趁乱救人,机会才最大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林夙打断,“记住,救出阿桑后,不要回这里,直接去铁匠铺。墨师傅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他看向窗外,子时将近。
“行动。”
夜色浓稠如墨汁。
西墙外,老槐树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。周铁骨和刀老三如狸猫般攀上树干,借着枝杈的弹力,悄无声息落在墙内杂物堆后。院中果然无人,只有远处马厩传来几声轻嘶。
两人伏低身形,贴着墙根阴影,快速穿过堆满破旧家具、烂木料的杂物院。月光偶尔从云缝漏下,照见刀老三疤痕脸上紧绷的肌肉。
假山西侧的厢房黑着灯,窗纸破损。两人闪身入内,屋里一股汗馊味,通铺上被褥凌乱,确是无人在此。
刀老三凑到窗边,透过破纸洞往外看。假山前,四个黑衣护院按刀而立,两人面向外,两人面向假山入口。弓弩挎在背上,箭囊饱满。
“守卫没增,也没减。”刀老三低语,“赵文廷要么太自信,要么……”
“要么有诈。”周铁骨接道,手按刀柄,“见机行事。”
子时整。
赵府正门外长街尽头,忽然亮起一团火光。
起初只是个小火把,但很快,那火把被抛向空中,划过一道弧线,精准落在赵府门檐下挂着的“积善之家”匾额旁。干燥的木匾边缘腾起青烟。
门房从侧屋冲出,见状大骇,一边拍打火苗一边嘶喊:“走水了!走水了!”
府内顿时骚动。
假山前的四个守卫同时转头,望向正门方向火光。领头的小头目皱眉:“怎么回事?”
“像是有人纵火。”
“留两人,我去看看!”小头目点了一人,快步往正门方向奔去。
假山前还剩两人。
厢房内,刀老三和周铁骨对视一眼——林夙成功了,但只引走一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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