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清平来到龙平镇上时,已经快中午了。他先去了矿场。
矿场门口,熟悉的煤灰味和卡车的轰鸣声扑面而来。几个相熟的工友看到他,纷纷打招呼:
“哟,清平!听说嫂子生了?恭喜恭喜!是小棉袄还是带把儿的?”
“生了,是个姑娘。等过几天,我请大家伙儿喝酒!” 周清平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笑着回应。那些真心祝贺的,他记在心里。
当然,也少不了阴阳怪气的声音:
“啧,丫头片子?清平你这不行啊,得加把劲生儿子。”
“就是,没儿子腰杆子都不硬。”
周清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脚步却丝毫未停,只当是耳旁风。
他没法堵住别人的嘴,但在他心里,妞妞就是他的无价之宝,不比儿子差。
他径直走向财务室。小小的房间里,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味道。
会计杨丽云正拨着算盘珠子,抬头看到周清平,明显一愣。
“周清平?你……有什么事情?” 她的声音带有一丝疑惑。
这个周清平,在矿场工作几年了,今天还是第一次过来财务室。
“你好,杨会计,我来领我上个月的工资。” 周清平语气平静的道。
杨丽云没有立刻动作,反而放下算盘,身子微微前倾,脸上堆起一种看似关心、实则试探的假笑:
“哎呀,清平,这……这不太对吧?你的工资一向都是你姆妈来代领的呀?她老人家知道你今天自己来的吗?”
杨丽云心里警铃大作,作为林秀芳的表姐,她十分清楚表妹的计划。前几天她们姐妹俩闲聊,说到入股煤矿的事情。
林秀芳说,他们手头的积蓄不够入一股。
于是,杨丽云便给她出了个主意,让秀芳夫妻俩哄骗张桂花拿出周清平上交的工资去入股煤矿。她作为矿场的财务,张桂花每月来领工资都是她亲自办理的。
而今天,周清平却破天荒的跑过来要自己领工资。难道是表妹的计划不成功,还被周清平知道了?
周清平迎上杨丽云探究的目光,眼神依然很淡然,声音沉稳有力:“杨会计,以后我的工资,都由我自己来领。任何人,都无权代领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清晰地砸在安静的财务室里,也砸在杨丽云的心上。
“我已经成家了,现在还有女儿要养,工资还是攒自己手里比较好。希望你们都能理解。”
这话让旁边两个年轻出纳听得连连点头,看向周清平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。这男人靠谱。
杨丽云见状,不好再多说什么。自己要是阻拦,还会被同事们怀疑自己居心不良。
罢了,还是等会抽时间去一趟镇政府,把周清平领工资的事情告诉周清华。
想到这,杨丽云只能强笑着拿出工资单和现金,看着周清平在那张熟悉的工资单上,第一次签下他自己的名字,然后稳稳地将那厚厚一沓、还带着油墨清香的190块钱,揣进了贴身的衣兜里。
怀揣着刚领的工资,周清平心里说不出的清爽。
他没有半分耽搁,直奔镇上因煤矿而繁华起来的农贸市场。
几年光景,龙平镇早已不是当年闭塞的山村小镇,旅社、理发店、时髦的歌舞厅、溜冰场、电影院鳞次栉比,甚至比青山县县城还要热闹几分。
周清平一眼就锁定了卖活禽的摊位。几只精神抖擞的老母鸡被关在竹笼里。
他蹲下身,仔细挑选,手指拂过鸡冠和羽毛,最终选定四只最肥硕、毛色油亮的。
“大娘,就这六只,全要了!”
卖鸡的老大娘乐得见牙不见眼,麻利地用草绳捆住鸡脚,放进周清平带来的空箩筐里。
周清平知道,想让姆妈杀鸡给美华补身子简直比登天还难。他不想再去跟他们扯皮了,他想好了,先买几只鸡放到隔壁二叔家,然后让二婶帮忙照顾一下美华坐月子。
没办法,过两天他就又要回矿场工作了。
“鸡蛋怎么卖?给我也来四十个。” 老大娘更高兴了,一边小心地往另一只空箩筐里铺了厚厚一层米糠,然后再往箩筐里放鸡蛋,又再铺米糠。
“小伙子,给媳妇坐月子吧?真有心,恭喜你啦!”
老太太边放鸡蛋边问周清平。
买好了鸡蛋后,周清平又来到肉档,就见老板正挥舞着砍刀。
周清平指着案板上最肥瘦相间、色泽鲜亮的一块后腿肉:“老板,来两斤。”
去年青山县已经取消了肉票,这以前逢年过节才能沾点荤腥的奢侈品,如今也能大大方方地买了。
他记得以前姆妈来镇上领他的工资,偶尔也会割点肉回去“打牙祭”。
买完肉,路过供销社,他又停住了脚步。
玻璃柜台里琳琅满目,周清平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货架最显眼处的铁罐子上——麦乳精!这可是好东西。
他毫不犹豫:“同志,称五斤白糖。再来两罐麦乳精。还要两瓶好酒。”
售货员都多看了他一眼。看不出这男人还挺有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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