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夜那日近乎逃离的、充满毁灭性愤怒的背影,像一帧被定格的血色画面,深深烙在周芷宁的视网膜上。门被甩上的巨响之后,医疗室陷入了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死寂的沉默。没有后续的咆哮,没有粗暴的闯入,没有预料中更严酷的惩罚。只有那幅作为导火索的、充满挑衅意味的画,依旧孤零零地立在房间角落,像一个沉默的、嘲笑着她所有计算的纪念碑。
预想中的风暴并未如期降临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——真空。
祁夜消失了。
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,阿香和陈医生依旧每日准时出现,进行着例行公事的护理、检查和治疗。但那个每日傍晚必然会出现的、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身影,再也没有踏入医疗室半步。
起初,周芷宁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应激状态。每一次门外的脚步声,都会让她心脏骤停,全身肌肉紧绷,准备迎接未知的、或许是雷霆万钧的报复。她甚至开始在脑海里预演各种可能的场景,思考着该如何应对。
但一天,两天,三天……时间在一种近乎凝滞的状态中流逝,除了医护人员,再没有其他人靠近这间纯白的牢笼。祁夜仿佛人间蒸发,连同他那令人恐惧的掌控力一起,从这个空间里被彻底抽离。
这种绝对的“缺席”,比直接的 presence 更让周芷宁感到不安。就像一直在耳边轰鸣的机器突然停止,留下的不是宁静,而是巨大的、令人心慌的耳鸣。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……不习惯。
她的“待遇”并没有因为祁夜的缺席而变差,甚至……某种程度上变得“更好”了。
束缚带被完全解除,只要她愿意,可以在医疗室内自由活动。物理治疗照常进行,强度和时长甚至还有所增加,她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适应着,力量感和协调性越来越好。观察室的画具和颜料供应充足,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和钢笔也依旧放在床头柜上,仿佛在无声地邀请她继续那场危险的游戏。
阿香对她的态度,似乎也少了几分之前的谨慎和畏惧,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……寻常?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特殊护理的普通病人,而非某个危险人物囚禁的、需要严加看管的“所有物”。
这一切看似“正常”的日常,却处处透着反常。周芷宁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放置在无菌环境中、却突然被撤走了所有观察记录的实验品。那个最重要的观察者不见了,留下她独自面对着这看似改善、实则更加令人琢磨不透的处境。
她尝试过试探。在一次物理治疗结束后,她状似无意地向阿香问起:“他……最近很忙吗?”
阿香愣了一下,随即低下头,含糊地回应:“先生的事,我们不清楚。”
她也尝试过在绘画时,再次画一些相对“安全”的、内敛的灰调作品,甚至刻意模仿了之前那种他可能“欣赏”的、带有力量感的风格。但画作被收走后,如同石沉大海,没有任何反馈。那个唯一的、苛刻的观众缺席了,她的“表演”失去了意义。
她甚至再次拿起了那个笔记本,在上面写下一些更加直白的、带着试探意味的句子:
「沉默是新的惩罚吗?」
「还是说,你已经厌倦了这个游戏?」
写完之后,她将本子放在显眼的位置。几天后,她发现本子被人动过,但上面没有任何回应,只有她孤零零的字迹。
他看到了,但他选择了无视。
这种彻底的、冰冷的沉默,像一种无形的精神凌迟。它剥夺了她通过反抗或“表演”来影响他、甚至仅仅是感知他存在的唯一途径。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呐喊,听不到任何回音,只有自己的声音被无尽的黑暗吞噬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扭曲的失落感,开始在她心中滋生。她憎恨他的掌控,恐惧他的暴怒,但至少那时,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,能通过自己的行为(哪怕是反抗)与他产生联结,能在那扭曲的互动中,确认自己作为“对手”的价值。
可现在,她什么也没有了。
她像一个被遗忘在舞台中央的演员,灯光依旧亮着,道具一应俱全,但唯一的观众已经离席。所有的挣扎、所有的情绪、所有的精心算计,都成了无人观赏的独角戏,显得如此可笑而毫无意义。
这种虚无感,比之前任何一次直接的痛苦都更让她难以承受。它悄然侵蚀着她好不容易在绝境中构建起来的、哪怕扭曲的生存意志。
她的画作开始变得涣散,失去了焦点和力量,色彩浑浊,构图散乱,仿佛映照着她此刻内心的迷茫与空洞。她在康复训练时,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努力,动作变得敷衍而缺乏生气。
阿香和陈医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,但只是尽职地记录着,没有过多的干预。
周芷宁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地“消散”。不是因为外部的压力,而是因为内部的……失去坐标。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,不知何时,竟然成了她在这个扭曲世界里,唯一确定的“坐标”。他的存在,他施加的痛苦与关注,构成了她生存的语境。而现在,这个语境被抽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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