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挂断后的忙音,如同葬礼的终曲,在周芷宁耳边久久回荡。她维持着那个姿势,握着已然无声的听筒,僵立在原地,仿佛一尊被瞬间抽走所有生气的石雕。
父亲那苍老、疲惫、充满愧疚却又无力改变任何事的声音,与记忆中他与祁夜对峙时那绝望的呐喊交织在一起,将她心中最后一点关于亲情的微弱火苗,也彻底掐灭了。原来,从那个深夜,父亲在协议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经成了一枚被放弃的棋子。
不,或许更早。早在祁夜带着他那份“唯一的条件”踏入周家书房时,她命运的轨迹就已经被强行扭转,指向这座华丽的囚笼。
巨大的悲伤和愤怒过后,是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。她感觉不到痛,感觉不到恨,只觉得浑身冰冷,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备受折磨的躯壳,悬浮在半空,冷漠地俯视着这片由她自己制造的狼藉,以及那个站在狼藉中央、失魂落魄的女人。
佣人们还在小心翼翼地收拾着,动作轻得如同猫步,生怕惊扰了她,再次引发不可控的风暴。她们将碎裂的玻璃和瓷器扫起,将被撕毁的衣物收走,将翻倒的家具扶正……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恢复原状,仿佛不久前的疯狂从未发生。
但这种“恢复”,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。提醒着她,无论她如何挣扎,如何破坏,都无法撼动这囚笼本身分毫。祁夜说得对,这些东西,“不值一提”。
她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,再次落向那个被撕裂的丝巾掩盖的角落。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物体,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,潜伏在废墟的阴影里,散发着不祥的诱惑。
协议揭示了交易的表象,父亲的电话证实了交易的残酷。那么,这个被祁夜与协议一同珍藏的东西,是否能揭示这残酷背后的……动机?
祁夜。这个如同谜团般的男人。他花费如此心机,布下这样一个局,难道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可以用来羞辱周家、满足控制欲的玩物?还是……有什么更深层、更隐秘的原因,藏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之后?
一种难以抑制的、想要窥探真相的冲动,如同藤蔓,从她空洞的心底滋生出来,紧紧缠绕住她的理智。
她必须看到它。必须。
周芷宁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波。她松开握着听筒的手,任由它垂落在话机旁,发出轻微的晃荡声。然后,她转过身,用一种近乎飘忽的步伐,缓缓走向房间中央。
佣人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紧张地看着她,如同惊弓之鸟。
“收拾好了吗?”周芷宁开口,声音嘶哑,却异常平静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快……快了,周小姐。”一个年纪稍长的佣人壮着胆子回答,“马上就收拾干净。”
“嗯。”周芷宁淡淡地应了一声,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地面,“那块丝巾,”她指了指那个角落,“脏了,扔掉吧。”
她的语气轻描淡写,仿佛只是在对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做出处置。
年长的佣人连忙应声,快步走过去,弯腰捡起了那条被撕裂、沾满污渍的丝巾。随着丝巾被拿起,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物体,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光线之下。
果然是一个硬皮笔记本……不,更准确地说,是一本略显陈旧的、深蓝色绒面封面的相册。大小比一般的相册要小一些,厚度却不容忽视,边角有些微的磨损,显示出它曾被多次翻看。
周芷宁的心脏骤然缩紧!相册?祁夜为什么会把一本相册,和那份冰冷的协议放在一起?
她强忍着立刻冲过去将其夺来的冲动,维持着表面的镇定,对那个拿着丝巾、有些不知所措的佣人说:“这里不用你们收拾了,先出去吧。”
佣人们如蒙大赦,虽然疑惑,但不敢多问,迅速收拾好工具,低着头退出了房间,并再次将门关好。
当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,周芷宁所有的伪装瞬间瓦解。她几乎是扑了过去,蹲下身,颤抖着伸出手,将那本深蓝色的相册捡了起来。
相册入手是一种微凉的、带着岁月感的细腻触感。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,只有一片沉郁的蓝。她深吸一口气,如同开启一个潘多拉魔盒,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,缓缓掀开了封面。
第一页,映入眼帘的,是一张有些泛黄的、像素不高的照片。照片的背景,似乎是……她就读的高中,市一中的校门口?
照片的主角,是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、扎着马尾辫的少女。她背着书包,正和旁边的女同学说笑着往校外走,侧脸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,洋溢着青春特有的、无忧无虑的光彩。
那是……十六岁的她!
周芷宁的呼吸猛地一滞!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。
祁夜怎么会有她高中时的照片?看角度,这分明是偷拍!
她手指颤抖着翻向第二页。依旧是偷拍的照片,场景换成了学校的林荫道,她抱着一摞书匆匆走过;第三页,学校礼堂,她在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;第四页,操场,她和同学在跑步,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;第五页,图书馆,她靠在窗边看书,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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