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的恢复,并非拨云见日般的豁然开朗,而是如同潜水者从深海缓慢上浮,光线一点点渗透,压力逐渐减轻,但周遭的一切依旧模糊、扭曲,带着水波的折射感。
周芷宁再次“醒来”时,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那张柔软得过分的床上。身体的沉重感和思维的滞涩感依旧存在,但那种令人恐惧的、彻底的麻木和剥离感,似乎消退了一些。愤怒、羞耻、恐惧……这些属于“周芷宁”的情绪,如同被潮水冲刷后裸露出的礁石,虽然被药物磨钝了棱角,但它们的轮廓,重新在她荒芜的心田中隐隐浮现。
她尝试动了动手指,依旧绵软无力,但至少能感受到那是“自己”的手指。她眨了眨眼,视野不再剧烈晃动,虽然焦距还有些不准,但至少能分辨出天花板上水晶吊灯那繁复而冰冷的轮廓。
她还“在”。尽管虚弱,尽管被化学物质捆绑,但那个想要反抗、想要逃离的“周芷宁”,还没有被完全杀死。
这个认知,让她几乎要流出泪来,却连这点生理反应都显得迟钝而费力。
也正是在这稍微清晰一些的意识状态下,祁夜那晚在她床边近乎崩溃的低语,如同被按下了重播键,异常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响起来——
**“为什么……一定要逼我走到这一步……”**
**“好好待在我身边……不好吗?”**
**“我会把一切都给你……只要你听话……”**
**“只要你……别想着离开我……”**
那声音里的疲惫、绝望,以及那种扭曲的、近乎乞求的依恋,与她记忆中那个冷酷、强势、掌控一切的祁夜形成了无比尖锐的矛盾。
这真的是他吗?那个将她如同物品一样交易过来、囚禁于此、甚至用药物摧毁她意志的男人,会在她意识不清时,流露出那样……近乎“脆弱”的一面?
接下来的几天,周芷宁依旧处于药物的影响下,大部分时间昏沉,意识清醒的时间段在缓慢增加。她不再激烈反抗喂食和必要的护理,表现得异常“温顺”,仿佛真的接受了现状,或者被药物成功地“安抚”了下来。
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在那看似平静麻木的表象之下,她所有的感官,都在暗中绷紧,如同最灵敏的雷达,捕捉着关于祁夜的一切信息。
她发现,祁夜来看她的频率,比之前高了很多。他不再只是晚上出现,有时是午后,有时甚至是清晨。他停留的时间也不长,有时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一会儿,有时会走近,探探她的额头,或者……像那晚一样,极其轻柔地拂开她的碎发。
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让她困惑的“小心翼翼”,眼神复杂难辨,有关切,有审视,但更深处的,是一种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……挣扎?
有一次,在她半睡半醒间,感觉到他坐在床边,握着她的手。他的手掌宽大,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那样静静地握着,许久。周芷宁能感觉到他掌心微微的湿意,以及那克制着的、细微的颤抖。
他在紧张?还是在害怕?害怕什么?害怕她真的就此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?还是害怕……失去她?
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想笑,却笑不出来。
还有一次,林医生来例行检查,汇报她的“进展”时,提到“情绪稳定,防御机制显着减弱,可以进行初步引导……”。当时祁夜就站在窗边,背对着他们。林医生话没说完,祁夜突然打断了他,声音冷硬:
“够了。”
“暂时……维持现状。”
林医生似乎有些意外,但还是恭敬地应下了。
周芷宁闭着眼睛,心中却掀起了波澜。他叫停了“引导”?为什么?是那晚她的生理指标波动让他有所顾忌?还是……他内心深处,其实也并不完全希望她变成一个只会“听话”的木偶?
这些零碎的、矛盾的细节,像一块块散落的拼图,在周芷宁被药物抑制却依旧顽强运作的大脑中,反复排列组合。
她想起了那本深蓝色的相册,想起了高中时代那个沉默的、总是躲在角落注视着她的转学生。
一个被她忽略了许久的问题,浮上心头:祁夜,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对她抱有这样病态的执念的?又是什么,促使他一个祁家的(或许是私生子?),会对当时还是周家千金的她,产生如此强烈且持久的占有欲?
仅仅是青春期的懵懂暗恋,会发酵成如今这般偏执可怕的模样吗?
在她一次意识比较清醒的午后,祁夜又来了。他似乎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,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,身上还穿着正式的衬衫,只是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。
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看看就走,而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,拿起佣人放在那里的一本财经杂志,随意地翻看着。房间里很安静,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,以及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。
周芷宁闭着眼,假装睡着,内心却紧张地等待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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