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亮,山风穿林而过,吹得院前青竹簌簌作响。林知文站在师父李长生的院门外,静立良久。他没有立刻敲门,只是抬头望着天边那抹渐次晕开的鱼肚白,像是在等一个心绪落定的时刻。
这一夜,他未曾合眼。
李家村的哭声、城南王婆婆冻得发紫的手指、孩子们躲在墙角时怯生生的眼神……一遍遍在脑海中翻涌。那些人不是故事里的配角,不是武者口中“无关紧要的凡俗”,他们是活生生的人,是这世间最沉默、也最沉重的大多数。
“既然看见了,就再也装不回看不见了。”他低声说,抬手叩响了门环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没有仆从通报,也没有阵法阻隔。李长生就站在院中,一袭素袍,手执拂尘,仿佛已等他多时。
“想清楚了?”李长生问,声音不高,却像钟声般敲在人心上。
林知文整衣正冠,躬身行礼:“弟子恳请入禁地闭关。”
李长生凝视着他,目光如渊:“为何?”
“为这天下凡人,开一线天机。”林知文抬起头,眼神清亮而坚定,“武者持剑,救得了一村一镇,却救不了千村万镇。弟子不才,愿以文为道,为无路之人,辟一条生路。”
院中寂然。
风过处,梅枝轻颤,落下一地碎影。李长生久久不语,似在衡量这句话的分量。
终于,他轻叹一声:“你可知,这是在逆天而行?千百年来,武道为尊,灵气为贵,根骨定命。你这一条路,是踩在所有强者的脚背上走过去。”
“弟子知道。”林知文声音平静,却字字如铁,“可若无人逆天,天便永远不公。我既得了这份机缘,又亲眼见了这些苦楚,便不能转身离去。”
李长生盯着他,忽然笑了。那笑里有欣慰,也有苍凉。
“好!这才是我李长生的徒弟!”他转身入屋,片刻后取出一枚古旧令牌,递了过来,“后山寒潭之下,便是禁地。持此令,可入。三年之内,无人扰你,也无人救你——生死由你。”
林知文双手接过,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玉面,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,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文字,又像是一道封印。
“谢师父。”
“不必谢我。”李长生摆手,“这条路,是你自己选的。闭关不是为了躲清净,是为了寻道。寻你心里那条该走的路。”
……
后山寒潭,终年雾气弥漫,水寒入骨。寻常武者在此站上片刻,便会觉得经脉凝滞,真气难行。而林知文手持令牌,踏步走入潭心。
水波自动向两侧分开,露出一条幽深的石阶,仿佛这潭底本就为他留了一条路。
他一步步走下,身后水幕缓缓合拢。石阶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,四壁如镜,顶上夜明珠幽幽泛光,像沉睡千年的星。
中央只有一蒲团,孤零零地摆在那儿,仿佛已等了千年。
林知文盘膝而坐,闭目凝神。
“开始吧。”
起初数月,他一无所获。
他将前世所学的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道德经》一一默诵,试图以文入道,可这些文字在这世界如同浮萍无根,无法与天地共鸣。武者练的是真气,是筋骨,是破境杀敌的手段;而他想走的这条路,却连“气”都摸不着。
“是我错了?”某夜,他睁开眼,望着石顶的微光,第一次感到迷茫。
直到某日,他忽然想起《周易》中的一句:“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……”
他心头一震。
武者走的是刚猛之路,夺天地之灵,炼己身之劲。可若文道偏要与之争锋,岂非以短攻长?
“阴阳相生,刚柔并济。”他喃喃道,“武者取刚,我何不取柔?”
这个念头,像一道光,劈开了迷雾。
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——武者吸纳灵气,强化肉身,可灵气有限,根骨定命,九成九的人连门槛都摸不到。可天地之间,真的只有这一种力量吗?
他闭目静思,不再强求“吸纳”,而是尝试“感应”。
他想起《道德经》里的“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”。水不争,却能穿石,能载舟,能润万物。它不抢,却无处不在。
“文道,或许该如水。”
他不再与天地争灵气,而是以心为引,以文为媒,试着去“听”天地的声音。
起初,只是让石室里的尘埃微微浮动;后来,他念一句“浩然之气”,文气便如春风拂面,石壁竟泛起涟漪;再后来,他默诵《正气歌》,整间石室都隐隐震动,仿佛与某种宏大之物产生了共鸣。
他将这种力量,唤作“文气”。
它不壮硕,不凌厉,却温润绵长,如雨入土,如风过林。它不强化肉身,却能让人心与天地同频,让文字有了重量,让道理有了力量。
而在这闭关的三年里,他并非真正与世隔绝。
每月初一,会有山下村里的孩童偷偷来到寒潭边,放下一篮粗粮、几册旧书,还有一封封用麻绳捆好的信。那是李家村的孩子们写的——字迹歪斜,纸张粗糙,有的用炭笔写在废纸上,有的甚至写在树皮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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