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初八,晨光初露,京城在薄雾中缓缓苏醒。
但有些地方,比太阳醒得更早。
刑部衙门后堂,顾临风面前摊着三本账册。一本是赵四从温家商号“温记”暗格里偷出的私账,用密语记录,昨夜刚破译;一本是萧烬从柳溪庄带回的柳弘私账;还有一本,是陈远当年调查西北军中药案时留下的手记残页,从陈远故居地砖下起出,墨迹已褪,但字迹尚可辨认。
三本账册,三个人的笔迹,却指向同一张网。
“看这里。”顾临风用朱笔圈出三个条目。
柳弘私账,显德二十一年十月:“支银五万两,酬谢温记牵线之功。”
温记私账,同年同月:“收柳府银五万两,备注:北线疏通。”
陈远手记,同年十一月:“查西北军药材采买,温记商号经手朱砂、雄黄,疑为代购。经办人郑明,温相妻弟。”
三行记录,时间连贯,人物关联,事件吻合。
“郑明不止是温慎行的妻弟,”顾临风抬头看向萧烬,“他还是柳弘在户部和商界之间的掮客。柳弘通过他,用温家的商号采购炼丹原料,运往西北。而温家,从中抽成。”
萧烬站在窗前,背对着他:“抽了多少?”
“十五年来,总计……”顾临风翻到账册最后一页,“一百七十二万两。”
饶是萧烬见惯了大风大浪,这个数字还是让他脊背发凉。一百七十二万两,相当于大昱朝两年的军费。温家,这个看似清廉的宰相门第,竟然在十五年里,通过代购毒药原料,赚了这么多黑心钱。
“郑明昨晚从刘府离开后,直接回了温府。”顾临风继续汇报,“今早寅时,温府后门悄悄驶出一辆马车,往城西去了。李默的人跟到西城一处小院,马车卸下三口箱子,很沉。赵四买通了那家的门房,说箱子里装的……是账册。”
“销毁证据。”萧烬转过身,眼中寒光闪烁,“温慎行动作了。他怕了。”
“不止温家。”顾临风又翻开另一份密报,“刘启山府上,今早天没亮就派出了六拨人,分别往六个方向。我们的人跟了三拨,一拨去了京营,一拨去了兵部武库司,还有一拨……进了宫。”
“进宫?”萧烬皱眉,“见谁?”
“秦嬷嬷。”顾临风声音压低,“太后身边那个老嬷嬷。刘启山的人递了个匣子进去,半刻钟后出来,匣子没了。”
萧烬沉默片刻,忽然冷笑:“刘启山在向太后求救。或者……在交易。”
“交易什么?”
“不知道。”萧烬走到案前,手指在京城地图上移动,“但刘启山手里一定有太后想要的东西,或者……太后害怕的东西。”
就在这时,书房门被急促敲响。
“进来。”
一个玄甲卫匆匆而入,单膝跪地:“王爷,陆司正那边有情况。”
萧烬心头一紧:“说。”
“半个时辰前,太医院院判陈永年带着两个太医,以‘奉命探视’为由,硬闯法证司,要见陆司正。”玄甲卫语速很快,“林青按陆司正的吩咐,将他们挡在外间。陈永年坚持要诊脉,说奉太后懿旨,必须确认陆司正病情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陆司正让他们进去了。”玄甲卫抬头,“但只让陈永年一人进内室。现在……已经两刻钟了,还没出来。”
萧烬和顾临风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。
陈永年,太医院院判,玄诚道人的弟子,丹药配方的可能掌握者。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,非要见陆清然?
法证司,内室。
陆清然靠坐在榻上,身上盖着薄被,脸色苍白,呼吸轻浅,真是一副重病模样。陈永年坐在榻边的矮凳上,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,闭目诊脉。
室内很安静,只有更漏滴答。
良久,陈永年收回手,缓缓睁开眼睛:“陆司正这脉象……确是心血耗损过甚。但依下官看,还不至于要闭门静养百日。”
陆清然虚弱地笑了笑:“陈院判医术高明。其实我自己也知道,主要是前些日子验了几桩旧案,劳心劳力,歇几日就好。”
“旧案?”陈永年目光微闪,“不知是什么旧案,能让陆司正如此耗神?”
“都是些陈年积案。”陆清然轻咳两声,“有一桩显德二十一年的,西北军中药材失窃案,卷宗残缺,验起来颇费功夫。”
陈永年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。
“显德二十一年……那么久远的案子,陆司正何必如此认真?”
“职责所在。”陆清然看着他,眼神清澈,“陈院判在太医院多年,想必也验过不少疑难杂症。有些病,时间久了,症状就深了,但病根还在。不挖出来,迟早还会发作。”
陈永年沉默了。他盯着陆清然,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。但陆清然的表情太平静,太自然,就像真的只是在讨论医案。
“陆司正说得对。”许久,陈永年才开口,“病根不除,终是隐患。不过……有些病根埋得太深,挖出来,可能会伤及无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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