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铁证……如山!”
皇帝那如同万载寒冰的声音,裹挟着压抑了十五年的滔天怒火与锥心之痛,在乾元殿内轰然炸开。简单的四个字,却仿佛给这场由“科学证言”引发的风暴,盖上了最权威、最不容置疑的帝王印鉴。
跪伏在地的柳党余孽们,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,彻底瘫软下去。林翰儒双眼翻白,直接晕厥过去,身下洇开一片可疑的湿痕。吴启明瘫坐在地,目光呆滞,嘴里不住地喃喃: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其他几个尚存意识的,也是面无人色,抖如筛糠,连求饶的力气都已丧失。他们知道,当皇帝亲口承认那是“铁证”时,一切挣扎都已徒劳,等待他们的,将是最残酷的清算。
然而,陆清然却并未就此停止。
对她而言,毒理检验的确凿,只是撬开真相大门的第一块砖,是科学对愚昧与谎言的基础性胜利。但要彻底钉死这桩牵涉深广的弑君大案,将那张精心编织、盘根错节的阴谋网络彻底撕碎,仅靠一份毒物检测报告,是远远不够的。她需要构建一条完整、严谨、环环相扣、让任何人都无法找到逻辑漏洞的证据链。
这,才是她对这个世界“权术思维”的终极降维打击——用无可辩驳的逻辑,取代模棱两可的口供;用客观存在的物证关联,取代主观臆测的动机推断。
她站在大殿中央,晨光将她青色的官袍映照得愈发挺括。她微微侧身,对周仵作和郑书吏示意。两人立刻上前,从甲匣和乙匣中,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样新的证物,一一陈列在长案上。
首先,是一个扁平的、密封良好的檀木盒。陆清然亲自打开,里面用油纸分层包裹着几份颜色暗沉、夹杂着颗粒的土壤样本。她取出一份,放在一个白瓷盘中,呈给众人观看。
“陛下,诸位大人,此物,乃微臣率人秘密掘取自当年玄诚道人在宫中炼制丹药的‘丹华阁’旧址地下三尺处。”陆清然的声音清晰而平稳,仿佛在做一个严谨的学术报告,“此地废弃多年,但当年倾倒丹药残渣、清洗丹炉的废水,已使特定区域的土壤成分发生改变。”
她示意郑书吏展开一份绘制精细的图表,上面有不同颜色标注的区域和密密麻麻的数据。“微臣在不同位置、不同深度采集了二十七份土壤样本,进行了详细的成分分析。结果显示,在丹炉正下方及废水渠流经区域的土壤中,砷、铅、汞三种元素的含量,超出宫中其他区域同类土壤平均值的五十倍至一百倍不等。且,三种元素的含量比例,与微臣从先帝遗发中反推估算的毒物摄入比例,高度吻合。”
她顿了顿,看向脸色惨白的陈院判:“陈太医,你精通药理,当知寻常丹药炼制,即便使用朱砂、雄黄等矿物,其残留亦不可能使土壤中特定重金属富集至此等骇人程度,更不可能形成如此稳定的比例关系。此土壤检测结果,足以反向证明,当年在此炼制的所谓‘长生丹’中,长期、大量、按特定比例添加了砷、铅、汞等剧毒物质!”
陈院判早已吓破了胆,闻言只是连连磕头,颤声道:“是……是……陆司正所言极是!寻常炼丹,绝无此等残留!此……此必是刻意添加无疑!”
土壤证据,将毒物的源头,牢牢锁定在了“丹华阁”,锁定在了玄诚的炼丹活动上。这是客观的环境证据,无法伪造,也无法用“偶然”来解释。
紧接着,陆清然拿起了第二样证物——几张折叠整齐、边缘有些磨损的宣纸。她缓缓展开,纸上并非文字,而是一幅幅用炭笔勾勒的、略显稚拙却特征鲜明的图画。第一幅,画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(标注“师”),正向一个身着华服、面容模糊但气质阴鸷的男子(标注“柳”)躬身献上一个盒子。第二幅,画着“柳”带着“师”进入一座巍峨的宫殿(标注“宫门”)。第三幅,画着“师”在丹炉前忙碌,旁边放着几个罐子,罐子上画着简单的符号(一个三角,一个方块,一个扭曲的线条)。第四幅,画着“师”深夜被人从背后推入井中(标注“亥时,雨”)。
“此乃玄诚道人贴身道童,清风,于神智清醒时,以炭笔所绘。”陆清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,“清风当年不过十岁,目睹玄诚与柳弘勾结、被引荐入宫、炼丹添加异物,乃至最后玄诚被灭口推入井中的全过程。他侥幸未死,却被人割喉、断指,致残致哑,隐匿民间十五年,后被顾寺卿寻获。因口不能言,他以画代语。”
她将这几幅画高高举起,让丹陛上的皇帝和前排的官员都能看清。“画功虽拙,但关键信息明确:柳弘引荐玄诚入宫;玄诚在柳弘指使下,在炼丹中添加特定‘异物’(三角、方块、扭曲线,经清风后来指认,分别代表砷石、铅丹、汞剂);以及,玄诚在为先帝炼丹‘有功’后不久,即被柳弘派人灭口!”
人证!而且是受害一方、侥幸存活的直接人证!虽然无法言语,但这几幅画,比任何经过修饰的口供都更具冲击力!它直观地呈现了勾结、投毒、灭口的完整链条!尤其最后那幅被推入井中的画,那简单的线条里透出的绝望与黑暗,让观者无不心生寒意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