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客毙命,殿内死寂。
唯有浓重的血腥气、弥漫的肃杀,以及皇帝那粗重急促、饱含震怒与后怕的喘息声,在蟠龙柱间回荡。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那道挺立如松、胸口却插着幽蓝毒刺的玄色身影上,以及地上那具嘴角溢着黑血、面容狰狞扭曲的刺客尸体。
“皇弟!你的伤……” 皇帝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,他想上前,却被御医和侍卫死死拦住。他看着萧烬胸口那抹刺眼的幽蓝和不断扩散的暗红血渍,又看看萧烬那因失血与毒素而迅速苍白下去、却依旧沉静坚毅的面容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这已不是简单的兄弟之情或君臣之义,而是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、对救命恩人最直接的震撼与愧疚!
萧烬微微抬手,制止了想要上前触碰毒刺的御医。他的目光锐利如旧,只是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,显示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毒素侵蚀。“无妨……皮肉伤。”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,却异常平稳,“皇兄无恙便好。此獠口中藏毒,自尽灭口,必是死士。其背后之人……所图非小。” 他说着,目光扫过地上其他已被玄甲卫牢牢控制、面无人色的柳党余孽,以及殿内那些噤若寒蝉、眼神躲闪的官员。
这一眼,冰冷彻骨,仿佛能洞穿人心。
陆清然已疾步上前,没有像御医那样慌乱,而是先用一块干净的白绢,小心地垫着手,迅速检查了刺客尸体口鼻溢出的黑血色泽和气味,又看了一眼萧烬胸口的毒刺。“王爷,毒刺需尽快取出,但毒素不明,贸然拔除恐加速扩散。刺身泛蓝,血色暗沉带粘,气味微腥苦,似混合了蛇毒与某种矿物毒素。” 她语速极快,专业而冷静,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中那抹极力压制的忧色,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。
萧烬对她点了点头,示意她稍安勿躁。他的目光,重新投向了皇帝。此刻,需要皇帝做出最后的决断,为这场朝堂风暴画上一个暂时的句号,也为接下来更凶险的西北之战和内查余孽扫清障碍。
皇帝深吸了几口气,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眼眶的酸涩。他推开了搀扶的太监,一步步,缓慢而沉重地,走回到丹陛之上,重新坐回了那象征着无上权柄、却也冰冷孤寂的九龙御座。每一步,都仿佛踩在刀尖上,既有身体病弱的虚浮,更有心灵被反复践踏、切割后的麻木与剧痛。
他坐下,目光缓缓扫过大殿。
地上,是曹明、吴启明、刘启山三人伏诛后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,以及那名伪装成御前侍卫、刺杀未遂后服毒自尽的刺客尸体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死亡气息。
殿中,数十名玄甲卫刀剑出鞘,肃立如林,控制着那些瘫软在地、如同待宰羔羊的柳党核心余孽,以及更多被点到名、面如死灰、抖如筛糠的相关官员。这些人里,有曾经对他谄媚逢迎的,有在他“病中”殷勤“侍奉”汤药的,也有在朝堂上看似忠心耿耿、实则暗通款曲的。
殿侧,是惊魂未定、被侍卫牢牢护住的杨钰安等老臣,他们脸上犹带着后怕,但眼神中更多是对萧烬伤势的担忧和对朝局深深的忧虑。
还有……萧烬,他的皇帝,他曾经猜忌过、提防过,此刻却为他挡下致命毒刺、生死未卜的弟弟。那胸口的毒刺,像一根烧红的钉子,钉在皇帝的心上。
最后,他的目光,落在了文官队列最前方,那个一直垂首躬身、试图将自己隐藏在众人之后的身影上——左相,温慎行。
从朝会开始,那些极少发言,除了最初附和太后质疑陆清然,之后便一直沉默,甚至在太后被废、柳党核心被揪出、萧烬出示兵符、乃至刚才惊心动魄的刺杀中,他都像一尊泥塑木雕,低眉顺眼,毫无存在感。但皇帝知道,这位老谋深算的权相,绝不可能置身事外。柳弘覆灭,太后倒台,最大的受益者之一,或许就是这位一直与柳家若即若离、甚至暗中较劲的温相。他交出部分账册以求自保,看似切割,焉知不是壁虎断尾,弃卒保车?他的女儿是皇后,他的外孙……柳家留下的权力真空,温家难道没有想法?今日殿上这接二连三的疯狂刺杀,背后真的只有柳家余孽?有没有可能……是有人想趁乱将水搅得更浑,甚至……一石多鸟?
这个念头让皇帝本就冰冷的眼神,更加幽深了几分。
温慎行似乎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,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,头垂得更低,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。他知道,最关键的时刻来了。皇帝会如何处置?是相信他的“投诚”和“切割”,还是会将他视为与柳家一样的祸患,一并铲除?他的女儿,温皇后,此刻又在后宫如何?会不会受到牵连?
皇帝沉默了许久。这沉默如同实质的重压,让殿内每一个人都感到窒息。只有萧烬偶尔因毒素侵袭而微微蹙起的眉头,以及陆清然紧盯着伤口、脑中飞速思索解毒方案时轻微的呼吸声,提醒着时间在流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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