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乾元殿的清晨,气氛比往日更加肃杀。
龙涎香在鎏金香炉中静静焚烧,青烟笔直上升,直到丈许高处才缓缓散开。殿内光线晦暗,因皇帝萧陌城下令将半数宫灯熄灭,只留下必要的光亮。他端坐龙椅之上,明黄色的朝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,眼下有深深的青影——这位刚刚经历废母、平叛、被刺、兄弟重伤的帝王,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。
但他握在扶手上的手指依然稳定,眼神深处那簇冰冷的火焰从未熄灭。
阶下,文武百官分立两侧,却比往日稀疏了许多。柳党清洗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,不少位置空着,如同被拔掉牙齿的伤口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、小心翼翼的静默,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。
顾临风站在文官队列靠前的位置,双手捧着一份厚厚的卷宗。他的脊背挺得笔直,如同他手中那份承载着无数线索与鲜血的证据。
“臣,大理寺卿顾临风,有本启奏。”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,清晰而沉稳。
皇帝微微颔首,示意他说下去。
顾临风展开卷宗,开始陈述。他没有过多渲染,只是用最客观的语气,将赵文璟的口供、温慎行供状的相关部分、西北军情密报、以及法证司整合的所有物资流向线索,一一呈报。
当他提到“赤焰山”三个字时,殿内出现了轻微的骚动。
“……据此,臣与法证司卿陆清然推断,‘蛛网’残余势力的核心工坊,极可能位于西域与我朝交界之赤焰山深处。”顾临风的声音在此处略微提高,“该地有活火山地热之利,易守难攻,且有证据表明,工坊内囚禁着被掳掠的能工巧匠,从事毒药炼制及不明造物制作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内诸臣,最后落回皇帝身上:“更紧要者,前兰台殿司库陆文渊——陆清然大人之父,当年流放途中失踪,其线索亦指向西南、西北方向,与赤焰山存在关联可能。”
此言一出,低语声更甚。
龙椅上的萧陌城眼神微动。他看向站在武官队列最前方的那个身影。
萧烬今日未着戎装,而是一身玄色亲王常服,金线绣制的四爪行龙在昏暗光线下仍隐隐生辉。他站在那里,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,沉默,却让人无法忽视其存在。他的脸色仍有些失血后的苍白,但身姿挺拔如松,重伤初愈的虚弱被他用意志强行压下。
“萧烬。”皇帝开口,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,“北境军情紧急,张横引戎狄叩关,玉门危在旦夕。朕已命你为平北大都督,三日后出征。此事,你如何看?”
这是将难题抛给了萧烬。北境与赤焰山,一个在正北,一个在西北,相隔千里。国事与私情,边防与清剿,他必须做出抉择。
萧烬出列,每一步都踏得沉稳。他抱拳行礼,抬起头的瞬间,目光如电:“陛下,北境之危,臣必破之。然赤焰山之患,亦不可留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铿锵:“‘蛛网’不除,其工坊不毁,则毒源不断。今日能弑先帝,明日便可弑君;今日能制毒控朝臣,明日便可制器资敌国。此乃心腹之患,甚于外敌。”
殿内一片寂静。这话说得太重,几乎是在指责朝廷此前对“蛛网”的忽视。但无人敢反驳——萧烬说的是事实。
“臣请旨。”萧烬继续道,语气斩钉截铁,“北境主力,臣自当亲率迎敌。然可抽调麾下‘玄甲铁骑’精锐三百,辅以熟悉西域地形之边军向导百人,组成特遣营救之队,秘密前往赤焰山。”
他顿了顿,说出了最关键的话:“此队,需由精通毒理、勘验、机关之术者统领。臣举荐——法证司卿陆清然,为探查队首席参谋,持陛下特令,全权负责工坊内部探查、证据固定、人员辨识与营救事宜。”
“哗——”
殿内终于炸开了锅。
“女子领军?成何体统!”
“赤焰山乃险恶之地,陆大人虽是能臣,毕竟是女流,如何能深入虎穴?”
“战场非儿戏,更非验尸房!”
反对声浪几乎要将殿顶掀翻。文官队列中,那些老臣更是吹胡子瞪眼,仿佛萧烬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。
萧烬站在原地,面色冷峻如铁,对那些指责充耳不闻。他只是看着皇帝,等待裁决。
就在这时,一个清冽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:
“臣,陆清然,请见陛下。”
众人回头。殿门处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。陆清然未着官服,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,长发简束于脑后,不施粉黛。她手中提着一个特制的皮革工具箱,步履从容地走进大殿,穿过两侧或惊愕或敌视的目光,一直走到御阶之下。
她行礼,起身,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,也迎向满朝文武的审视。
“陛下,诸公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有种奇特的穿透力,让殿内渐渐安静下来,“赤焰山工坊,非寻常战场。其内所涉,乃毒药炼制、机关布置、证据隐匿——此非刀剑可破,需专业知识辨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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