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京师的第七日,陆清然一行人的外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。
三百玄甲铁骑卸下了标志性的黑甲,换上了商队护卫常见的皮甲和粗布衣衫,兵器用麻布包裹,伪装成货物。战马的马蹄铁被特意做旧,马鞍上的军用纹饰也被取下。二十名影卫则扮作商队管事和账房,他们收敛了杀气,眼神刻意变得精明市侩。
最让陆清然费心思的是她自己。她将长发全部束起藏在灰色头巾下,脸上涂抹了特制的深色膏药,使肤色看起来粗糙蜡黄。一身西域行商常见的宽大袍服遮掩了身形,腰间挂着算盘和账本,背上那个特制工具箱则被重新包装,看起来像是装药材的箱笼。
这支“商队”打着“陇西陈氏药行”的旗号——这是萧烬在西北经营的诸多暗桩之一,有完整的商路文牒、货品清单甚至过往交易记录,经得起最严苛的盘查。
领队的向导是个五十余岁的精瘦老者,名叫老马头。他在西域边境跑了三十年的商,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风沙。此刻他骑在头驼上,眯眼看着前方越来越荒凉的地平线,声音低哑地对身旁的陆清然说:
“陆老板,前面就是‘鬼哭戈壁’。从这儿开始,路就不是路了。”
陆清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。
那是怎样的一片土地啊。
目之所及,尽是灰黄色的沙砾和裸露的黑色岩石。大地像是被巨神用犁耙狠狠犁过,又随手抛弃在烈日下暴晒千年。几乎没有植被,偶尔能看见几丛枯死不知多少年的胡杨,扭曲的枝干指向天空,像垂死之人伸出的手臂。
风在这里有了声音——不是呼啸,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、如同万千鬼魂低泣的呜咽。风卷起沙尘,形成一道道移动的黄色烟柱,在戈壁上缓慢游走。
“这里为什么叫鬼哭戈壁?”陆清然问道。她的声音也因为连日赶路而沙哑,但依旧保持着冷静的观察力。
老马头啐了一口夹着沙子的唾沫:“一来是这风声像鬼哭。二来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神里闪过敬畏,“这地下有空洞,风灌进去,回声能传十几里。老辈人说,那是枉死在这里的商旅在哭。再往前走,还会看到‘白骨路标’。”
果然,前行不到半个时辰,他们就在一处风化严重的岩柱下,看见了几具半掩在沙中的骸骨。
骸骨已经发白,有些部位被风沙磨得光滑。从残破的衣物碎片看,有商贾,有护卫,甚至还有一具小小的骸骨,头骨的大小显示那可能是个孩子。
“三年前,有一支六十多人的商队在这里遇到黑沙暴,全埋了。”老马头的声音很平静,这种平静比任何渲染都更让人心惊,“后来路过的商旅把他们的骨头挖出来一些,堆在这里做标记——意思是,从这里开始,每一步都可能踏进鬼门关。”
陆清然下马,走到骸骨旁。影卫首领,一个名叫“灰影”的中年人立刻跟上,手按在腰间短刀上。
“不必紧张。”陆清然摆摆手。她蹲下身,仔细查看那些骸骨。
专业的本能让她迅速做出判断:“确实是被沙暴掩埋致死。骨骼没有利器伤痕,但有多处骨折——应该是被滚落的石块撞击所致。死亡时间……大约三到四年,与老马头说的吻合。”
她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沙尘,眼神却更加凝重。这些骸骨提醒她,他们即将进入的区域,自然环境的危险程度可能不亚于“蛛网”的埋伏。
“继续前进。”她翻身上马,“所有人检查水囊,节约用水。从此刻起,我们喝水的量和时间由我统一安排。”
这是她根据现代野外生存知识制定的纪律。在沙漠戈壁,饮水管理是生死攸关的事。
队伍继续深入。
鬼哭戈壁的白天像烤炉,夜晚却冰冷刺骨。第七天夜里,他们在背风的岩壁下扎营。篝火熊熊燃烧,驱散着渗入骨髓的寒意。
陆清然没有休息。她借着火光,展开萧烬给的地形图,与老马头和其他几名熟悉此地的向导一同研究。
“按地图标记,我们明天应该能抵达‘赤焰山’的外围区域。”陆清然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弧线,“但问题是,这座山不是一座孤立的山峰,而是一片火山群。东西绵延近百里,大小山峰数十座,其中至少有五座是活火山,时有烟雾喷发。”
老马头凑近地图,他粗糙的手指在几个位置点了点:“这几处山谷,本地部族叫‘火神的咽喉’,地热极盛,终年烟雾缭绕。如果真有什么工坊藏在山腹里,多半就在这些地方——有现成的地热可用,烟雾还能掩盖工坊的烟火气。”
“但问题是,怎么进去?”灰影沉声问道。这个沉默寡言的影卫首领,此刻眉头紧锁,“如果工坊真在山腹中,入口必定极其隐蔽。而且‘蛛网’在此经营多年,周围肯定有暗哨和警戒。”
陆清然没有立即回答。她从工具箱里取出几样东西:一个改良过的指南针,几个小玻璃瓶装的试剂,还有一套她自己设计的简易气压计和温度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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