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廿三,小年,京城。
雪从凌晨开始下,起初是细碎的雪沫,待到辰时,已变成鹅毛般的大雪片,纷纷扬扬,将整座京城覆盖成一片素白。但再大的雪,也压不住朱雀大街两侧涌动的人潮。
从皇城正门承天门到朱雀门,五里长的御街两侧,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。他们披着蓑衣,撑着油伞,呵出的白气在冷空中凝成雾,可没人愿意离开——今日是北征大军和赤焰山特遣队凯旋的日子。
消息早已传遍京城:
镇北王萧烬率玄甲铁骑,在玉门关外三百里处截住叛将张横与戎狄联军,血战三昼夜,阵斩张横,击溃戎狄先锋,迫其退兵二百里。北境危局暂解。
而更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,是那位传奇的陆大人——法正司卿陆清然。她带着三百人深入西域绝地,找到了传说中“蛛网”的秘密工坊,不仅救出了上百名被囚禁多年的工匠,更查获了足以装满十辆马车的罪证:毒药配方、私造军械、通敌书信……据说,那些证据直指弑君案的真正幕后黑手。
“来了!来了!”
不知谁先喊了一声,人群顿时骚动起来。
承天门缓缓打开。
先出来的是仪仗。金吾卫着明光铠,执金瓜斧钺,踏着整齐的步伐在前开道。随后是礼乐班子,钟鼓笙箫齐鸣,奏的是《秦王破阵乐》——这是只有立下大功的将领凯旋时,皇帝特许的礼遇。
乐声中,萧烬骑马而出。
他未着银甲,而是一身玄黑亲王常服,外罩猩红披风。马是御赐的乌骓,蹄声沉稳。他的脸色在雪光映照下略显苍白——北境一战,他旧伤未愈又添新创,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。那双眼睛扫过街道两侧的百姓,没有得意,没有骄矜,只有一种历经生死后的沉静。
百姓爆发出欢呼。
“王爷千岁!”
“镇北王威武!”
声浪几乎要掀翻天上的雪云。
萧烬微微颔首,继续前行。在他身后,是三百玄甲铁骑——人数比出征时少了四十七人。那些空缺的马背上,驮着阵亡将士的衣甲和兵器,用白布覆盖。这是军中的传统:带不回兄弟的尸骨,就带他们的遗物回家。
肃穆的气氛让欢呼声渐渐低了下去。许多百姓默默摘下帽子,低头致意。
玄甲铁骑之后,是另一支队伍。
陆清然骑马走在最前。她今日穿着法证司卿的正四品官服——绯色罗袍,绣云雁补子,这是女子为官者前所未有的品级和殊荣。她没有戴官帽,长发简单束起,额前碎发被雪打湿,贴在光洁的额头上。
她的马后,跟着二十辆特制的囚车。不是关人的那种,而是用来运输证物的:琉璃容器里泡着毒药样本,木箱里装着成捆的文书,铁笼里封存着从工坊缴获的武器模具和冶炼工具。每辆囚车上都插着白底黑字的木牌,简要标注着证物类别。
再后面,是六十余辆马车。车上坐着被救出的工匠,他们大多身体虚弱,裹着厚实的棉衣棉被,只露出苍白憔悴的脸。有些人的眼神依旧麻木,有些人在看到街道两侧的百姓时,会恐惧地缩起身子——长期的囚禁,让他们已经忘记了如何面对人群和阳光。
但更多的,是流着泪,颤抖着,向街边的百姓点头致谢。
一个老妇人突然冲出人群,扑到一辆马车前,死死抓住车辕,声音嘶哑地喊:“儿啊!我的儿啊!是你吗?”
车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愣住,他看着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,嘴唇颤抖,良久,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:“娘……娘……”
母子相认的哭声,像一道裂痕,撕开了凯旋盛典表面辉煌的幕布。
更多的家属冲了出来。有妻子寻找丈夫,有儿女寻找父亲,有兄弟寻找兄长。哭声、喊声、撕心裂肺的呼唤声,在《秦王破阵乐》的庄严旋律中,交织成一曲悲喜难辨的交响。
陆清然勒住马,静静看着这一切。
雪落在她的肩头,很快积了薄薄一层。她没有去拂,只是看着那些重逢,那些泪水,那些迟来了三年、五年甚至更久的拥抱。
这就是她坚持要去赤焰山的意义。
不是为了封赏,不是为了名声。
是为了这些活生生的人,能回家。
队伍继续前进,终于抵达皇城。
乾元殿前,汉白玉台阶被清扫得干干净净,铺上了红毡。文武百官分列两侧,一直排到殿外广场。最前方,皇帝萧陌城亲自率内阁大臣、六部尚书、宗室亲王等候。
这是极高的礼遇。
萧烬下马,单膝跪地:“臣萧烬,奉命北征,幸不辱命。阵斩叛将张横,击退戎狄,缴获军械粮草无数。今凯旋复命,请陛下圣裁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但清晰地传遍广场。
皇帝上前一步,亲手扶起他:“皇弟辛苦了。此战之功,朕铭记于心。”
随即,礼官高唱:“赐镇北王萧烬——金千两,帛五百匹,加食邑三千户,授‘镇国大将军’衔,总摄北境军政,剑履上殿,赞拜不名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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