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起头,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:
“陆大人,那份提纲的撰写体例、章节划分、甚至某些专业术语的使用习惯——和陆老大人编纂的《海西火器考略》,几乎一模一样!”
陆清然的心脏骤然收紧。
她快步走过去,看向那份档案。
确实如此。虽然只是提纲,但结构清晰,思路完整,明显是经过系统研究和整理的结果。更重要的是,提纲末尾有一行小字批注:
“此提纲乃臣与‘格物院’同僚共拟,特此说明。——萧承烨”
格物院。
那是太祖皇帝设立的、专门研究“奇技淫巧”的机构,在太宗朝就因“耗费国帑、无益社稷”而被裁撤。到显德年间,早已名存实亡。
裕亲王在显德十二年,以“北境边军参将”的身份,怎么会和“格物院”扯上关系?又怎么能拿出这样一份专业到超越时代的火器研究提纲?
除非……
他早就在研究这些。
早到先帝登基之初,甚至更早。
“把所有提到‘格物院’、‘火器’、‘西域技术’的档案,全部找出来。”陆清然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按时间顺序排列。”
接下来的两个时辰,密档室里只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,和偶尔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随着越来越多的旧档案被翻开,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,逐渐拼凑出来:
显德十年,先帝登基第二年。工部一份关于“京城地下水脉疏浚”的工程记录中,提到施工时意外挖通一处“前朝密室”,内有“奇巧机关”和“不明器械残骸”。工程主管上报后,当时的“工部员外郎”裕亲王主动请缨处理,后将密室“妥善封存”,残骸“移交格物院研究”。档案到此为止,没有后续。
显德十一年,礼部一份关于“西域使团朝贡”的记录中,提到使团中有一位“精通火器的匠师”,在京城逗留期间“神秘失踪”。使团抗议,朝廷调查无果,最终以“赏赐加倍”安抚了事。档案里夹着一份没有署名的便条:“人已妥为安置,勿虑。”
显德十四年,刑部一桩“私铸火炮案”的卷宗里,主犯之一在临刑前突然翻供,声称自己“奉王命行事”,但未及说出“王”是谁,就被监斩官“以妄言扰乱法场”为由,提前处决。卷宗批注:“狂徒胡言,不足采信。”
显德十六年……
显德十七年……
一条条,一桩桩。
看似孤立的事件,分散在不同部门、不同年份的档案里。但若用“烛龙”这条线将它们串起来,就会看到一幅令人脊背发凉的图景:
从先帝登基之初,甚至可能更早,裕亲王萧承烨就已经在暗中布局。他利用职务之便,接触前朝遗留的技术、网罗西域匠人、研究火器制造、并开始在地方培植势力(如柳弘)。
他的目标很明确:掌握超越时代的技术和武力。
他的手段很隐蔽:所有行动都披着“公务”“研究”“边防需要”的合法外衣,所有可能暴露的线索都被及时掐断,所有知情人都被“妥善安置”或“永远沉默”。
而他做这一切的时间点——先帝登基之初。
这意味着什么?
陆清然放下最后一份档案,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时间线索图前。她用朱笔,在“显德十年”的位置,画下第一个点。然后,显德十一年、十二年、十三年……一个个点连接起来,形成一条清晰的时间线。
这条线的起点,比柳弘登上权力舞台早了近十年。
比先帝开始服用“长生丹”早了近十年。
甚至比先帝立太子(当今皇帝)还要早。
“他不是因为先帝传位给今上才心生不满。”陆清然的声音在寂静的密档室里响起,冰冷而清晰,“他的野心,从先帝登基那一刻——不,可能从更早——就已经存在了。先帝传位给今上,只是让他提前发动,或者说,给了他一个‘合理’的起事借口。”
顾临风站在她身后,脸色苍白如纸:“也就是说……即使先帝当年传位给他,他可能依然会……”
“依然会弑君,依然会谋反。”陆清然接过话,语气平静得可怕,“因为他的目标从来不只是皇位。他要的是彻底掌控这个王朝,用他掌握的技术和武力,打造一个完全属于他的、不受任何制约的帝国。而先帝——无论传位给谁,只要活着,就是最大的制约。”
密档室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烛火跳动,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,像是无数冤魂在无声呐喊。
二十三年。
裕亲王萧承烨,用了整整二十三年,甚至更长时间,编织这张名为“烛龙”的网。他从先帝登基之初就开始布局,一步步网罗人才,积累技术,培植势力,等待时机。
柳弘是他选中的一枚棋子——一枚足够贪婪、足够有权势、也足够好控制的棋子。
赤焰山工坊是他打造的一件兵器——一件足以改变战争规则、甚至改变王朝命运的兵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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