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二十,深夜,法证司核心密室。
这间密室位于法证司地下三层,入口隐藏在档案库一排可移动的书架之后,只有陆清然和顾临风知道开启机关。室内无窗,四壁是半尺厚的青砖砌成,地面铺着特制的软木地板以隔绝声响。空气里弥漫着干燥剂和防虫药草混合的气味——这里存放的是法证司最核心、最机密的档案。
此刻,密室中央那张宽大的黑檀木桌案上,铺开了一幅令人目眩的线索图。
不是纸质的图,而是直接在桌面上用不同颜色的细线、铜钉、以及写满蝇头小楷的桑皮纸片,构建起一个立体、多维、复杂如蛛网的关系网络。烛台被特意调整了角度,从四个方向投下光线,确保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。
陆清然站在桌案前,手中握着一支特制的细杆,杆头镶着一小块磁石,可以轻松吸附或移动那些铜钉和纸片。她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三个时辰,没有坐,没有喝一口水,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桌面。
顾临风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,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记录册,随时准备补充或修正信息。他的脸色比三天前更加憔悴,眼下的青影浓得像是用墨汁晕染过,但眼神却亮得吓人——那是人在极度专注和兴奋时才会有的光芒。
“从显德十年开始。”陆清然开口,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沙哑。她手中的细杆点在桌面最左侧的一个红色铜钉上,铜钉旁贴着一张桑皮纸,上面写着“显德十年·前朝密室·机关残骸”。
细杆沿着一条红线向右移动:
“显德十年,裕亲王萧承烨借工部职务之便,接触前朝遗留技术。同年,他开始以‘格物院’名义,秘密网罗对奇技淫巧有兴趣的士子和匠人。”
红线连接到第二个黄色铜钉:“显德十一年·西域匠师失踪案”。
“显德十一年,西域使团中的火器匠师在京神秘失踪。裕亲王当时主管鸿胪寺接待事宜,有充分的机会和能力实施绑架。这名匠师后来很可能成为赤焰山工坊最早的技术核心。”
第三条线,蓝色的,连接到第三个绿色铜钉:“显德十二年·《西域火器考略》提纲”。
“显德十二年,裕亲王以北境边军参将身份上书,提出借鉴西域火器技术,并附上专业提纲。这份提纲的撰写水平远超当时大昱工部的认知,显然有专业团队在背后支撑。而它的体例……”
陆清然顿了顿,细杆指向旁边另一张纸片——那是她父亲陆文渊编纂的《海西火器考略》的目录节录。两张纸并列,结构相似度超过七成。
“不是巧合。”顾临风低声补充,“裕亲王在显德十二年拿出的提纲,是基于更早的研究成果。而陆老大人的《海西火器考略》是在显德二十五年奉先帝之命开始编纂的——比裕亲王的提纲晚了整整十三年。这意味着什么?”
“意味着裕亲王对火器技术的研究,比朝廷官方早了至少十三年。”陆清然的声音冰冷,“也意味着,他可能在更早的时候,就已经接触过类似《海西火器考略》这样的知识体系——甚至可能,他自己就是这套体系的建立者。”
细杆继续移动,红线、蓝线、黄线开始交织:
“显德十三年到十五年,裕亲王利用在北境边军的影响力,开始以‘边防需要’为名,小规模试验和改进火器技术。同期,陇西出现‘烛龙’邪教祭祀,活人献祭,寻找‘地火旺盛’之地——这是赤焰山工坊选址的前期勘探。”
“显德十六年,江南织造司主事柳弘开始为‘上意’采购西域奇石。这个‘上意’不是先帝,因为如果是奉旨采购,柳弘不必遮遮掩掩。那么,谁能让他这个五品主事如此顺从?只有当时已经掌握实权、且对他有提携之恩的——裕亲王。”
顾临风快速翻动记录册:“根据吏部档案,柳弘在显德十四年从地方调入京城,最初在户部任主事,显德十五年调任江南织造司——这两次调动,当时的吏部侍郎,是裕亲王的门生。”
“所以裕亲王对柳弘的栽培,从显德十四年就开始了。”陆清然的细杆在“柳弘”这个名字上重重一点,“他不是在柳弘成为国舅后才拉拢他,而是一开始就选中了他,培养他,把他一步步推上高位,成为自己最得力的白手套。”
线网越来越密。
“显德十七年到二十二年,是裕亲王势力的高速发展期。”陆清然的手指在桌面上划过一个宽阔的时间带,“他在北境军中培植亲信,在朝中安插门生,在地方以‘邪教’‘商帮’等形式发展外围组织。更重要的是——”
她拿起一张单独放在边缘的纸片,上面记录着一些零散的信息:
“显德十九年,西域小国‘火罗’遣使献‘赤焰晶’矿石三块,先帝赏赐给‘有功将士’,其中一块赐予裕亲王。”
“显德二十一年,工部奏报‘京城地下水脉疏浚工程中发现不明金属管道’,工程由裕亲王督导,后以‘前朝遗迹’封存。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