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个消失的证人:玄诚道童
二月十一,卯时三刻,刑部诏狱。
玄诚道童被关押在诏狱最深处的丙字七号牢房。这少年因揭发玄诚道人与国舅柳弘勾结、炼制毒丹的罪行,被列为弑君案关键证人。两个月来,刑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三司轮流审讯,他已供出大量细节——炼丹地点、药物来源、与柳弘联络的暗号,甚至亲眼见过几次“上峰派来的使者”。
这些口供,是构建裕亲王涉案证据链的重要一环。
诏狱的守卫比天牢更严密。丙字区每间牢房外都有两名狱卒看守,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。走廊里日夜有巡逻队,每半刻钟经过一次。牢房内没有窗户,只有门上一个巴掌大的送饭口,连只老鼠都钻不进去。
按理说,这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但人还是死了。
发现尸体的是卯时初刻来换班的狱卒。推开牢门时,玄诚道童吊在房梁上——用他自己的腰带。尸体已经僵硬,面色青紫,舌头吐出,典型的自缢特征。
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。牢房内的物品摆放整齐,连床铺上的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。桌上放着一封“绝笔信”,字迹歪歪扭扭,但确实是玄诚道童的笔迹。信中说自己“罪孽深重”,“无颜苟活”,“愿以死赎罪”。
一切看起来,都像是一个心怀愧疚的少年,在漫长的审讯后终于崩溃,选择了自我了断。
但顾临风不信。
他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诏狱,大理寺的仵作已经在验尸。顾临风站在牢房门口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细节。
“什么时候死的?”他问。
仵作躬身回答:“回大人,根据尸僵程度和尸斑分布,死亡时间应在昨夜子时到丑时之间。”
“昨夜谁当值?”
“丙字区昨夜是张魁、李四两个狱卒当值。”诏狱典狱长擦着额头的汗,“下官已经问过了,他们说……说没听见任何动静。”
“没听见动静?”顾临风冷笑,“一个少年上吊,踢翻凳子,挣扎,窒息——整个过程至少需要几十息时间。这么大的动静,守在门外的两个狱卒会听不见?”
典狱长脸色发白,不敢接话。
顾临风走进牢房,蹲在尸体旁。
玄诚道童的脖颈上,勒痕呈马蹄形,上端在耳后交汇——确实是自缢的典型特征。但顾临风注意到,勒痕的颜色有些奇怪。靠近下颌的部分颜色较深,呈深紫色,而耳后部分颜色较浅,更像是死后才形成的。
他伸手,轻轻拨开尸体的头发。
后颈处,有一个极小的、几乎看不见的针孔。
针孔周围有细微的红肿,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入过。位置很隐蔽,正好在发际线下方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“这是什么?”顾临风指着针孔问。
仵作凑近看了半天,才迟疑道:“像是……针扎的?但这么小的伤口……”
顾临风站起身,走到桌边,拿起那封“绝笔信”。
信纸是诏狱专用的粗麻纸,笔墨也是牢房里统一配发的劣质品。字迹确实是玄诚道童的,但顾临风注意到,信中有几个字的笔画,比平时写得更加用力,墨迹透到了纸背。
而在信纸的右下角,有一个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印记。
像是水渍干了之后留下的。
顾临风将信纸凑到鼻尖,闻了闻。
除了墨臭和纸的霉味,还有一丝极淡的、甜腻的气息。
“曼陀罗。”他低声说。
仵作一愣:“大人说什么?”
“曼陀罗花粉。”顾临风放下信纸,眼神冰冷,“研磨成极细的粉末,混在墨里。写字的人吸入后,会产生幻觉,意识模糊,任人摆布。”
他转身,看向典狱长:
“昨夜子时到丑时,除了当值的狱卒,还有谁来过丙字区?”
典狱长翻看记录,颤声道:“有……有刑部郎中王大人,奉尚书之命来提审另一名犯人。还有……还有太医署的刘太医,说是奉旨来给几个生病的犯人诊脉。”
“刘太医?”顾临风眯起眼,“他诊脉,需要进玄诚道童的牢房吗?”
“这……下官不知。”典狱长额头汗如雨下,“刘太医是奉旨行事,下官不敢多问。”
顾临风不再说话。
他走到牢房墙角,蹲下身,仔细检查地面。
青砖铺地,缝隙里积着厚厚的灰尘。但在靠近墙根的地方,有一小片灰尘被抹去了,露出底下青砖的本色。痕迹很新,像是有人在这里站了很久,鞋底反复摩擦所致。
而在那片痕迹的边缘,顾临风找到了一点东西。
极小的、白色的粉末。
他用指尖蘸起一点,放在鼻尖闻了闻。
没有味道。
但他知道这是什么。
石灰粉。
洒在地上,可以消除脚印。但如果站得久了,鞋底会沾上一些,走动时会留下细微的痕迹。
顾临风站起身,走到牢房门口,对守在外面的随从低声道:
“立刻去查,昨夜刘太医离开诏狱后去了哪里。还有,太医署最近有没有领取曼陀罗的记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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