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驿舍的路上,李徽难掩激动,连连称赞。刘乾心中亦不平静。与荀彩的婚约,意味着他正式被颍川顶级士族接纳,未来将获得巨大的政治资源和助力。但同时,这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。
夜色中,他抚摸着腰间女工有点粗糙的香囊,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荀彩那灿烂无邪的笑容。这份始于利益的联姻,似乎也掺杂了一丝纯真的温暖。
旧安之若素。他依旧每日去启蒙斋点卯,认真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,只是效率远超旁人。更多的时间,他泡在了藏简阁中。
藏简阁于他而言,不啻于一座巨大的宝库。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竹简和新鲜墨汁混合的特殊气味,一排排高大的架阁上,分门别类地存放着无数典籍:儒家经典、诸子百家、史书传记、律法兵书、乃至医卜星算……虽不及后世图书馆系统完备,却已是这个时代知识的巅峰汇聚。
管理藏简阁的是一位须发皆白、沉默寡言的老先生。刘乾每次前来,都会恭敬行礼,然后便悄无声息地沉浸其中。他最初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蒙童区域,看的多是字书、训诂和浅显的史传。但他阅读的速度和专注度,很快引起了老先生的注意。
老先生发现,这个年纪最小的学子,似乎从不需像其他蒙童那样反复诵读记忆。他拿起一卷竹简,目光沉静地快速扫过,时而凝神思索,时而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划,仿佛在摹写字形。不过盏茶功夫,便能放下竹简,闭目片刻,然后准确无误地将其放回原位,再取下一卷。其神情不像是在艰难学习,反倒像是在……确认和整理脑海中已有的知识?
这日,老先生终于忍不住好奇,在刘乾放下又一卷《战国策》的竹简时,缓步走了过来,声音沙哑地问道:“小友,观你每日阅简甚速,可是……皆已记下?”
刘乾闻声抬头,见是阁中老先生,连忙起身行礼,恭敬答道:“回先生,小子不敢说过目不忘,然读之再三,大意梗概与精要词句,勉强能记下七八。”
“哦?”老先生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“老夫且考你一考。方才你所阅,可是《齐策四》‘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’一节?”
“正是。”
“且背来听听。”
刘乾略一沉吟,便开口背诵,声音清朗,节奏平稳:“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。书未发,威后问使者曰:‘岁亦无恙耶?民亦无恙耶?王亦无恙耶?’使者不悦,曰:‘臣奉使使威后,今不问王,而先问岁与民,岂先贱而后尊贵者乎?’……”
他一路背诵下去,不仅文字无误,连语气停顿都拿捏得恰到好处,直到将赵威后那番“苟无岁,何有民?苟无民,何有君?”的经典论述完整背出,方才停下。
老先生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来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。他默然片刻,又随手从架上抽出一卷较为冷门的《尔雅·释草》,指了其中一段:“此段何解?”
刘乾看了一眼,从容答道:“此段释‘卷施草’与‘宿莽’。”接着,他不仅解释了字面意思,还结合自己前世有限的植物学知识,以及这一路南来的见闻,简单说明了这两种植物的可能特征和生长习性,虽不尽准确,却思路清晰,远超简单背诵。
老先生脸上的惊讶渐渐化为惊叹,他抚着雪白的长须,连连点头:“好,好!非止记忆超群,更能理解其意,举一反三!老夫掌管此阁数十载,所见聪慧学子如过江之鲫,然如小友这般年岁便有如此记性、如此悟性者,实属罕见!”
他的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藏简阁中,却足以引起附近几位正在埋头苦读的年长学子的注意。他们纷纷抬起头,惊讶地看向这边,看向那个被藏简阁以严苛着称的老先生如此夸赞的垂髫童子。
消息很快传开。
“听说了吗?藏简阁的荀老先生盛赞那幽州刘乾,言其有过目不忘之能!”
“何止!据说非但能背,更能解其深意,提问皆能切中要害!”
“难怪能被文若兄看重,果真非常人!”
自此,“记忆超群,理解非凡”成了刘乾“幽州神童”名号之外,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标签。这并未给他带来多少麻烦,反而带来了实实在在的便利。那位荀老先生对他明显青睐有加,不仅允许他在藏简阁中更自由地阅览(甚至包括一些一般不向蒙童开放的区域),偶尔还会在他遇到疑难时,出言指点一二。
刘乾充分利用这份便利。他的阅读范围迅速扩大,不再局限于经史子集,开始涉猎兵书(如《孙子兵法》、《吴子》)、律法(如《汉律》节选)、地理志(如《禹贡》、《汉书·地理志》),甚至是一些杂家的着述。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,疯狂吸收着这个时代的一切知识,并将其与脑海中的现代认知相互印证、融合。
他强大的灵魂力量支撑着这种高强度的脑力活动。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句,旁人需反复琢磨方能理解一二,他却往往能凭借超越时代的视野和思维模式,迅速抓住核心,甚至看出其中的局限与谬误。这种“理解”,并非简单的认同,而是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和批判性的吸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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