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九年的淮南之地,秋意已深,淮水潺淌,裹挟着两岸芦花与肃杀之气,浩荡东流。与诸葛亮中路大军在荆北的迅猛推进,以及刘乾西路军在江陵方向的步步为营不同,曹操所率的东路军,自寿春南下以来,却似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,步伐沉稳,甚至带着几分令人捉摸不定的迟缓。
东路军大营,设于寿春以南、瓦梁垒以北的一处高地上,背依山峦,前瞰淮南沃野,兼得交通之便与易守难攻之利。中军大帐内,炭火驱散着江淮地区特有的湿寒。曹操未着甲胄,仅一身玄色常服,负手立于巨大的淮南舆图前,目光沉静,手指无意识地在图上的“庐江”与“历阳”之间来回滑动。
张辽、乐进、李典三将肃立一旁,帐内唯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。气氛显得有些沉闷。自攻克寿春,逼走韩猛以来,大军南下速度确实不快,除了接收一些望风归附的小城邑外,并未与敌军主力进行大规模决战。军中已有一些急于立功的将领,对曹操的“持重”略有微词。
“将军,”乐进性子最急,终于忍不住开口,“我军休整已足,士气正旺。探马来报,袁绍遣其部将张勋、桥蕤聚兵于庐江,意图凭借巢湖与长江之险,阻我南下。末将愿为先锋,直取庐江,必破此二贼!”
曹操缓缓转过身,脸上看不出喜怒,目光扫过乐进,又看向沉稳的张辽和谨慎的李典,最后落在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“历阳”上。
“文谦勇锐可嘉。”曹操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然,庐江郡治舒县,城坚粮足,张勋、桥蕤拥兵数万,更有巢湖水域为屏障,强攻之下,纵能胜,亦必迁延时日,损兵折将。孙权虽暂未直接插手,然其水军游弋于牛渚、采石一带,虎视眈眈。若我军顿兵于庐江城下,久攻不克,江东鼠辈趁机袭我侧背,或断我粮道,如之奈何?”
乐进张了张嘴,想要反驳,却一时语塞。李典若有所思,接口道:“将军所虑极是。只是,若不取庐江,我军南下之路受阻,又如何完成大将军夹击江陵、威慑江东的战略?”
曹操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,那是一种属于顶级战略家的自信与狡黠。他伸出两根手指,重重地点在舆图上:“谁说我等要强攻庐江?吾等目标,从来就不是庐江!”
他手指猛地一划,从庐江向西,越过巢湖,直指长江北岸的一个点——“历阳!”
“历阳?”张辽眼中精光一闪,似乎捕捉到了什么。
“不错,历阳!”曹操走到沙盘前,示意众将靠近,“尔等看,历阳虽非郡治大城,然其地处江北要冲,北通巢湖,南临大江,对岸便是牛渚、采石等江东要塞!控扼历阳,则我大军可在此获得稳定的渡江据点,水军可入江活动,直接威胁孙权的老巢建业!此乃‘批亢捣虚’之策!”
他顿了顿,继续剖析,声音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力量:“张勋、桥蕤之流,目光短浅,只知守其庐江巢穴。吾等便遂了他们的心愿!文谦,我予你两万兵马,多备旌旗鼓噪,大张旗鼓,做出主力欲强攻庐江的态势!务必让张勋、桥蕤,乃至江东的探子都坚信,我曹操的目标,就是庐江!”
乐进恍然大悟,兴奋地抱拳:“末将明白!定将声势造足,让彼辈不敢他顾!”
曹操点点头,目光转向张辽,语气变得凝重:“文远,真正的杀招,在你这里!你率精兵一万五千,偃旗息鼓,轻装简从,自六安秘密西进,绕过庐江正面,穿越皖县以北山区,直插历阳!此路艰险,需隐秘疾行,打历阳守军一个措手不及!拿下历阳,控制渡口,便是你首功!”
张辽神色一凛,感受到肩上重担,沉声道:“将军放心!辽必克历阳!”
“曼成,”曹操最后看向李典,“你统领剩余兵马,坐镇大营,总督粮草辎重,并与文谦部保持策应,虚虚实实,迷惑敌军。”
“末将领命!”李典拱手应诺。
分派已定,曹操环视三将,目光锐利如刀:“此战关键,在于‘快’与‘秘’!文远需如雷霆一击,文谦需似疑兵重重,曼成需稳如磐石!诸君,建功立业,正在此时!”
“愿随将军,破敌建功!”三将齐声低吼,帐内杀气凛然。
计划既定,东路军这台战争机器开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运转起来。
乐进率领的两万兵马,果然声势浩大。旌旗招展,绵延数里,每日鼓噪声震天,派出大量斥候逼近庐江外围,甚至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试探性攻击,做足了全力攻打庐江的姿态。张勋、桥蕤见北军主力似乎真的被吸引在庐江方向,心中稍定,一边加固城防,一边连连向江陵的袁尚和江东的孙权求援,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应对乐进的“猛攻”上。
而与此同时,张辽率领的一万五千精锐,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淮南的丘陵与林地之间。他们昼伏夜出,避开官道与大路,专走山间小径。士兵们衔枚,马裹蹄,一切能反光的器物都被小心遮盖。张辽治军极严,亲自在前开路,遇有险阻,身先士卒。这支沉默的军队,怀着坚定的信念,朝着长江岸边的历阳,悄然疾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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