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史现场
嘉庆十六年十月十一日(1811年11月26日)夜里,湖南湘乡县荷叶塘白杨坪村,曾家宅院。
七十多岁的老祖父曾玉屏还没睡下,他在院子里踱着步,不时望望儿媳江氏的房间。屋里传来压抑的呻吟声,稳婆和女眷们忙碌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。曾家不算大富大贵,但在方圆几十里,也是靠着几代人勤扒苦做、省吃俭用攒下了一份像样的家业,是体面的耕读之家。曾玉屏心里盘算着,若是个男孩,定要让他好好读书,光耀门楣。
“哇——”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乡村夜晚的宁静。
“是个带把儿的!老爷,是个少爷!”稳婆笑嘻嘻地出来报喜。
曾玉屏心头一块石头落地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他走进书房,翻看着《孟子》,给这个刚出生的长孙取了个名字:子城。曾子城。这个名字寄托着家族的期望——希望他未来能学有所成,立于朝堂,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。谁又能想到,二十多年后,这个孩子会改名“国藩”,成为支撑大清王朝的“国之藩篱”呢?
当然,此刻的曾子城,还只是个皱巴巴的婴儿。
时光飞逝,小小的曾子城在湖南的山水间、在曾家那座“黄金堂”老宅院里慢慢长大。湖南这地方,山多水硬,养出来的人性子也像山一样倔,像水一样韧。曾子城身上,从小就带着这股子湖南蛮劲。
他最大的特点,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是“笨”。
怎么个笨法呢?有个流传甚广的故事,说是他有一天晚上在家读书,一篇文章反反复复念了不知道多少遍,就是背不下来。他家里进了个小偷,躲在房梁上,想等他读完了书,熄灯睡觉后下来偷点东西。结果左等右等,曾子城就在那儿磕磕巴巴地读同一篇文章,背了上句忘下句。小偷在梁上睡了一觉醒来,发现他还在跟那篇文章较劲,还是没背下来。
小偷终于忍无可忍,从梁上跳了下来,气得指着曾子城的鼻子大骂:“就你这么笨的脑袋,还读什么书?我听几遍都会背了!”说完,小偷竟然真的把那篇文章流利地背了一遍,然后摔门而去,留下目瞪口呆的曾子城。
这个故事可能有夸张的成分,但很形象地说明了小时候的曾国藩(我们还是用他后来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吧),绝不是什么天才儿童。他反应不快,思维也不够敏捷,就是一个普普通通,甚至有点“夯”的孩子。
他的父亲曾麟书,是个典型的旧式读书人,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考取功名。可命运似乎跟他开玩笑,他考了一次又一次,从青春少年考到头发花白,连个秀才都没考上。曾麟书心里憋着一股劲,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们身上,尤其是长子曾国藩。
于是,曾国藩的童年和少年时光,主要就是在父亲的私塾里,对着四书五经“死磕”。
怎么个“死磕”法?别人读三遍能记住的,他读十遍;别人读十遍能理解的,他读一百遍。他相信“读书百遍,其义自见”,没有捷径,唯有下苦功夫。这种“尚拙”的精神,从小就在他身上扎了根。他不觉得自己聪明,所以从不投机取巧,一步一个脚印,走得特别扎实。
白天在私塾跟着父亲学,晚上回家还要继续用功。曾家的老宅并不豪华,青砖黑瓦,透着农家特有的朴实。夜深人静时,常常只有曾国藩的书房里还亮着灯。他伏在案前,一笔一划地写字,一字一句地诵读。母亲江氏会悄悄送来一碗热腾腾的米粥,看着他喝下,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期盼。
家里的长辈,特别是那位曾经“浪子回头”的祖父曾玉屏,对他影响也很大。曾玉屏年轻时不务正业,后来幡然醒悟,硬是靠着自己的双手,把曾家经营得蒸蒸日上。他常对曾国藩说些朴素的道理:“男儿要有担当,要以懦弱无刚为耻!”“咱们家就是靠勤俭起来的,你以后当了官,也不能忘本!”
这些家长里短的话,像春雨一样,润物细无声,塑造着曾国藩的性格底色:坚韧、踏实、有责任心。
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,曾国藩在父亲的严格管教和自己的“笨功夫”下,终于把基础打得像磐石一样坚固。他虽然慢,但学到的东西,都像刻在脑子里一样,忘不掉。
这一年,曾国藩已经十四五岁了,到了该出去见见世面、寻求更好教育的时候了。一天晚饭后,曾麟书把他叫到跟前,神色严肃地说:“子城啊,你在家学得也差不多了。为父给你打听好了,长沙城里有好几家有名的书院,你准备一下,过几日,就去长沙求学吧。”
去长沙!对于从未离开过湘乡老家的曾国藩来说,这无疑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。省城长沙,那是何等繁华的地方!那里有数不清的才子,有学问高深的大儒,有他从未想象过的广阔世界。
他内心既兴奋,又有一丝不安。兴奋的是,终于可以跳出小小的白杨坪,去更广阔的天地求学;不安的是,自己这个从乡下来的“笨”孩子,到了人才济济的省城,会不会显得格格不入?会不会被那些聪明的同学嘲笑?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