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流民窟的风跟小刀子似的,刮在脸上生疼。
临时县衙门口挤了不少人,昨晚挖粮袋的事传得满窟都是——有人攥着锄头把,指节捏得发白,眉头皱成个疙瘩;
有人蹲在地上盯着粮袋嘀咕,指尖无意识抠着地上的土,把土抠出小坑来;
空气里飘着土腥味,还混着点昨晚麦秆没烧透的焦糊气,呛得人鼻子发痒,忍不住揉鼻子。
李青瑶蹲在粮袋旁,指尖捏着颗麦粒,越捏越紧——这麦粒又小又暗,跟流民种的改良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,心里沉得跟坠了块石头。
这麦种的事还没跟方正说,怕刚有点起色的局面又乱了。
刚要起身去找人,就听见人群后头传来“咚咚”的脚步声,踩得地上的土渣子乱溅,还有人扯着哑嗓子喊:
“让让!都让让!别挡道——俺有能证明方县令的东西!”
众人“哗啦”往两边闪,让出条道来。就见张三抱着个粗陶咸菜坛,跌跌撞撞往这边冲,坛口沾着深褐色的咸菜汁,滴在地上洇出一圈圈小印子。
他喘得胸口起伏,嘴角挂着白气,胳膊上沾着泥,裤腿破了个洞,露出的脚踝冻得通红,一蹦一蹦的——显然是跑急了,崴了脚也不管。
把坛子往地上一墩,坛底磕得地面“咚”一声响,震得旁边的小石子滚了滚,扯着嗓子喊:
“方县令呢?俺得让大伙瞅瞅!这坛咸菜,是靠方县令教俺们种的改良土豆腌的!不是啥哄人的假东西!”
流民们立马凑得更近,有人伸着脖子往坛口瞅,有人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肚子,咽了口唾沫:
“土豆咸菜?去年这时候,俺们连生土豆都见不着,更别说腌咸菜了。”
“这坛子看着沉,里头装了不少吧?闻着就香。”
李四也往前挪了挪,攥着锄头的手松了松——锄头把被他攥得发亮,指节上的老茧磨得显眼,眼神里的警惕少了点,多了点实实在在的馋和好奇。
张三深吸两口气,糙手在衣襟上蹭了蹭,伸手抠住坛口的木塞——木塞沾着咸菜汁,湿乎乎的,黏得紧。
他憋着力气,脸都憋红了,“啵”的一声把木塞拔下来,手没抓稳,木塞掉在地上滚了一圈。
一股咸香瞬间飘出来,混着生土豆的土腥味,飘得满院子都是。
有人抽了抽鼻子,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。
张三从坛子里捏出块土豆咸菜,举得高高的——那土豆块有半个拳头大,表皮皱巴巴的,裹着深褐色的咸菜汁,边缘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泥土:
“大伙看清楚!这是土豆!去年这时候,俺们没田种,冬天只能挖树皮、啃草根,树皮涩得拉嗓子,草根嚼不动,咽下去剌得嗓子眼疼!俺家娃饿哭了好几回,夜里冻得缩在草堆里,攥着俺的手喊‘爹,要吃的,不饿’——其实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,饿得都没力气了……”
他声音发颤,眼圈红了,指腹蹭着咸菜上的粗盐粒——盐粒硌得他指头上的老茧发疼:
“今年开春,方县令教俺们垦荒,给俺们改良土豆种,说这东西耐寒、产量高,种了就饿不着。俺跟着学,在私田边上开了半亩地,天天守着田埂,天不亮就去浇水,傍晚才回来,腿上被草划得全是小口子。种出来的土豆吃不完,就按方县令说的法子,用粗盐腌了咸菜——这坛子里的,是俺给娃留的冬天口粮,省着点吃,能撑到开春不挨饿!”
说着,他把咸菜递到旁边那个瘦高的流民眼前:
“你尝尝!咸香的,就着窝窝头吃,顶饱!比去年啃的树皮强一百倍!要是田被士族抢了,俺们今年冬天,又得去挖树皮、喝雪水,这坛咸菜,连影子都见不着!”
那流民接过咸菜,咬了一大口,嚼得“咯吱”响,点着头说:
“是土豆!没错!咸得正,还有点土豆的甜劲,比去年吃的草根强太多了。”
“俺家也种了土豆,刚收了一筐,还没来得及腌,没想到腌出来这么香。”
议论声炸开来,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有人叹了口气——去年冬天挨饿的滋味,谁都没忘,那是钻心的饿,夜里能饿醒好几回,醒了就抱着肚子蜷着,不敢动。
“你个穷流民,装啥装!”
突然一声喊,人群后头钻出来个瘦猴似的人,是士族的亲信刘三。
他揣着袖子,斜着眼睛瞪张三,唾沫星子乱溅:
“哪来的改良土豆种?俺可听人说了,你开春就没下过地,天天在集市上晃悠,跟个二流子似的——指不定是姓方的给你俩钱,让你演这出戏,骗俺们把田交出去!”
张三一听就急了,脸涨得通红,说话都结巴了:
“你、你胡说!俺天天在地里!俺田埂上还插着方县令给的木牌,上面刻着俺的名字!你不信,俺、俺现在就带你去看!”说着就伸手要掀坛子,
“俺倒出来给你看!这里头还有没腌透的土豆块,上面沾着的土,就是俺地里的!你看了就知道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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