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正刚迈脚进流民窟,胳膊就被王阿婆拽住了——拽得紧,手心里全是汗,攥着的手册纸片叠得齐整,指节捏得发白,声音发颤还带点喘:
“方大人!可算着你了!刘三那混球贴告示说疟疾是天罚,还放狠话‘今晚让咱们知道厉害’!流民们虽不撕手册了,可心里慌啊,刚才还有人问‘喝了药会不会真招神明怪罪’!”
方正顺着她的手往院门口瞅,十来个流民聚在那儿:
有人把手册揣棉袄里,手还在外头护着,跟护着啥宝贝似的;
张老汉攥着个空粗瓷碗,脚边放着块粗粮饼——饼是凉的,边儿都磕掉了,他顾不上捡,眼神直往县衙后院瞟,急得脚指头都在动;
穿破棉袄的小伙靠着墙根,时不时咳两声,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,咳完还往墙根蹭蹭——他娘前儿个咳得整宿没睡,他自己也怕染着。
“卓玛!赵六!赶紧过来!”
方正扯着嗓子喊,声音比平时高了点——得赶紧煮药,不然流民心里的慌劲儿散不了。
卓玛正踮着脚够草棚顶上挂着的手册纸片,脚底下垫了块破砖,胳膊伸得老长,没留神晃了一下,手里攥的防风草掉了两根。
听见喊,她“噌”地从砖上跳下来,弯腰捡起草,草叶上的沙粒“簌簌”掉在裤脚上,拍了拍就往这边跑:
“来了来了!方大人,跟你说这草灵着呢!俺上回从牧场带的,俺阿爸去年冬天在草原上冻着,咳得直捶胸口,就靠这草煮水喝好的!煮出来的药带点涩,咽下去心口暖烘烘的,比啥焐手的都管用!”
赵六扛着凿子从作坊出来,凿子刃上沾着木屑,他顺手用袖子蹭了蹭,蹭得袖子上一道白印子,脸拉得老长:
“是不是刘三那龟孙又在背后嚼舌根?再敢瞎咧咧,俺一凿子敲他脑壳,让他记着以后不敢乱放屁!”
说着还挥了挥凿子,凿子上的木屑又掉了点。
三人往后院走,土灶早支好了,铁锅沿上还留着上次煮药的淡绿印子,擦得不算亮,但干净。
卓玛蹲在井边撩水洗草,井水凉得她“嘶”了一声,手浸在水里没一会儿就红得跟胡萝卜似的,可还是手指头抠着根须上的泥搓:
“这草得洗干净,根上的泥不搓掉,煮出来的药浑,苦味儿也重,流民们更不爱喝。”
赵六蹲在旁边搭手,粗手粗脚地揪草叶,没注意扯断了两片,他赶紧把断叶往草堆里塞,还偷偷往卓玛那边瞟了一眼,嘴硬道:
“这破草咋这么嫩!稍一使劲就断!”
卓玛瞅见了,憋着笑说:
“赵叔,轻着点,断了叶药效就跑了,跟你凿木头得按纹路来一个理儿。”
赵六“哼”了声,再揪草叶时,动作明显放轻了。
方正蹲在灶边添柴,干柴塞进灶膛,“噼啪”一声炸出火星,溅在他手背上,他“嘶”了一声缩手,手背蹭到灶台上的草灰,黑了一块也没顾上擦——火得旺点,药煮得浓些,流民们喝着见效快,心里才踏实。又往灶里塞了两根干柴,火苗“腾”地窜高了点,映得他脸都红了。
防风草下锅,没一会儿就飘出股清苦味儿,淡绿色的药汁慢慢从草叶里渗出来,把水染成了浅绿,热气裹着药香,飘得院门口都能闻见。张老汉先凑了过来,声音压得低,还没开口先咳了两声,赶紧用手捂住嘴,怕唾沫星子溅着人:
“方大人,这药……真能治咳嗽不?俺老婆子昨晚咳得跟拉风箱似的,俺听着都揪心,就怕……就怕跟村头老王似的……”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,不敢提“走了”俩字。
王阿婆也挤过来,刚站定就忍不住咳了两下,胸口还跟着起伏,咳完揉了揉胸口:
“俺前儿个喝了点草药,好点了,可还是闷得慌,跟堵着团湿草似的。”
她盯着锅里翻滚的草叶,搓着手等药,时不时还回头跟院门口的流民喊:
“都别慌啊!等俺先喝,要是管用,你们再喝!出啥事儿俺顶着!”
“成了!”
方正掀开锅盖,热气“腾”地冒出来,带着更浓的苦香,扑得他脸都热了。
他用勺子舀了半碗,吹了吹,碗沿还烫得手麻,赶紧递给王阿婆:
“阿婆,趁热喝,凉了药效就差了。”
王阿婆接过来,指尖碰着碗沿赶紧缩了缩,换手托着碗底——她手糙,不怕烫,但也怕把碗摔了。
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,眉头皱了皱,又松开:
“苦是苦,可涩味儿轻,比上次的药顺口点。”
小口抿了一口,咂咂嘴,半碗药慢悠悠喝完,站在灶边搓着手等。
过了没半袋烟的功夫,她抬手拍了拍胸口,拍得咚咚响,眼睛一下子亮了:
“不闷了!刚才还觉得胸口堵着东西,现在顺溜多了——刚才想咳都没咳出来!”
这话一落地,院门口的流民都动了:张老汉往前凑了两步,攥着空碗的手紧了紧,指节都发白了;
小伙也不靠墙了,往灶边挪了挪,咳得也轻了点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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