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天的流民窟静得闷人,就听见风吹草棚顶的破毡子“哗啦哗啦”响。
卓玛刚眯着,梦见在草原上采防风草——草叶上沾着晨露,手一碰凉丝丝的,还带着股清苦劲儿,就被一阵“噼啪”脆响拽醒了。
不是灶房烧柴的闷响,是干草被猛烧的焦裂声,呛人的糊味直往鼻子里钻!
她一骨碌爬起来,撩开毡帘就傻了——流民窟旁的草堆火窜得比人高,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黑天,映得半边天通红,浓烟裹着糊味往肺里呛,咳得她直弯腰。
那草堆里埋着啥她门儿清:下午刚晒透的防风草,还有王阿婆帮着抄的防疫手册,手册上有流民自己画的小道道——哪样咳嗽喝半碗,哪样得加把姜,都是记在心里的活法子!
“坏了!烧药草了!”
卓玛嗓子都喊劈了,顾不上穿鞋,光脚踩在凉冰冰的泥地上就往河边冲。
脚底板被碎石子硌得生疼,她也没停——这防风草是她背着布包,走了三天草原路背回来的,李阿爷咳得睡不着,张婶子咳得直揉胸口,都等着这草煮药呢!
她拽起井边的木桶,往河里“哗啦”一舀,水溅得裤腿全湿,冰凉凉贴在腿上,扛着桶就往火堆跑,边跑边喊:
“救火啊!别让火燎着草棚!棚子里还有娃睡呢!”
喊声一嗓子就叫醒了人。
隔壁牧民汉子光着膀子冲出来,抄起木盆、水瓢就跟过来;
张老汉从棚子钻出来,手里端着个豁了口的破瓢,怀里还揣着给老伴留的土豆干——怕火窜过来烧了,攥得手心都出汗,嘴里喊着“来了来了!可别烧着那罐药啊!”
赵六在作坊里睡得沉,
“救火”的喊声钻耳朵里,一摸身边的凿子就往起爬——那凿子是他爹传下来的,平时擦得锃亮,这会儿木柄上还沾着木屑,也顾不上擦,扛着就往外冲。
刚跑出作坊,看见火头往药草堆烧,眼都红了:
“娘嘞!哪个龟孙敢烧俺们的药!这是要断流民的活路啊!”
他冲过去时,卓玛正踮着脚往火堆顶泼水,胳膊举得发酸,水够不着最旺的火头,急得直跳脚。
赵六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桶,胳膊抡得圆,水“哗”地泼在火头上,溅起的白烟呛得他直揉眼睛,骂骂咧咧:
“卓玛,去喊方正!再叫俩人盯着后院的药罐——别让火窜过去燎了!”
卓玛应着往县衙跑,刚拐过弯就撞上方正——他手里攥着块刚从灶边扯的湿抹布,跑得急,衣襟都飘起来,额头上全是汗。
“方大人!草堆烧了!里面有防风草还有手册!”
“知道了!”
方正脚底下没停,跟着卓玛往火堆冲。老远就看见张三蹲在院门口,怀里抱着个药罐,罐沿还冒着热气——那是傍晚特意多煮的药,留着给夜里咳得厉害的老人喝的。
“张叔,把罐往里面挪挪!小心火燎着!”
张三应着,双手抱罐,罐底烫得他直换手,指关节都捏白了也没松劲——他老伴卧病在床,夜里咳得直捶胸口,这罐药是盼头啊!
“放心!俺护着,洒不了!”
火头窜得更猛了,桶不够用,有人干脆蹲在河边,用衣襟兜着水往火堆甩——衣襟湿了沉得慌,甩一下溅得满脸都是;
有人拆了草棚上的湿草帘,往火头盖,草帘刚晒过,还带着点潮气,盖上去“滋啦”一声冒白烟,呛得人直往后躲。
卓玛的鞋早不知丢哪儿了,脚底板沾着泥和草灰,被溅出的火星烫了一下,她“嘶”了一声,蹭蹭脚又接着泼——草堆里的防风草烧黑了大半,抓一把就碎,眼圈瞬间红了:
“这草……俺背回来的时候,特意挑的带根须的,阿爸说根须药效足,李阿爷还问俺啥时候煮呢……”
“哭啥!先把火灭了再说!”
赵六喊着,手里的桶没停,胳膊甩得都麻了。
不知泼了多少桶水,火头终于矮下去,最后“滋啦”一声,剩下的火星被湿草帘闷灭,地上只剩黑糊糊的草灰,冒着青烟,糊味里掺着防风草的苦香,还有点烧透的纸灰味。
卓玛蹲在灰堆边,捡了根没烧透的防风草,草叶焦黑,一捏就成碎末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
“李阿爷咳得厉害,就等着这草……”
“别瞅了!”
赵六蹲在她旁边,瞅着卓玛红着眼圈捡草,心里也窝火,抄起凿子就扒拉灰堆——刚才泼水时就觉得火里有硬东西,没烧化。
凿子尖戳到个硬物件,他使劲一挑,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从灰里滚出来,边缘焦黑,沾着草灰,上面刻的“三棵松”纹路却清清楚楚——上次查私田,士族管家往图纸上盖的印,就是这个!
赵六一把攥住木牌,木牌还带着余热,烫得他手一缩,却攥得更紧,指节都发白了,气得手都抖:
“狗日的!烧了药还敢留记号!当俺们眼瞎是不是?上次私田图纸上的印,跟这一模一样!”
流民们围过来,看清木牌上的纹路,顿时炸了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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