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流民窟旁就传来“嗡嗡”声——不是晨虫的细叫,是铁器齿轮咬在一起的闷响,震得脚底下的土粒都跟着打颤。
李青瑶抱着本卷边的粗布账本,跑得辫子梢甩得啪啪响,怀里揣的粉条机图纸被风刮得“哗啦”响,账本封皮上还沾着前儿个算粮票分红时蹭的墨渍,黑乎乎的一块,擦都擦不掉。
“开了!粉条机开了!”
她喊得嗓子发哑,跑到作坊门口猛刹住脚,指着里面那台铁家伙直笑——机器底座垫的是沉淀池剩的青石板,按榫卯扣得严丝合缝,连个细缝都找不着;
齿轮上沾着新磨的铁屑,转起来“嗡嗡”响,风裹着生土豆的甜香,飘得老远,连村口的老黄狗都往这边凑。
李四早蹲在门口搓手,挽着的粗布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,青筋都绷着,手里拎着桶洗得发亮的土豆——土豆去皮后白生生的,水珠子顺着桶沿往下滴,蹭得他手凉飕飕的,指缝里还沾着点草木灰(昨儿个在河边洗土豆时用的,去泥快)。
他搓着手掌,掌心都搓红了,往作坊里瞅了又瞅:
“青瑶姑娘,这真中?俺昨儿个跟媳妇在河边搓了半宿土豆,就盼着多做两斤粉——俺娃那旧褂子,袖口磨得能漏手指头,昨儿个还摸着头问新褂子啥时候做呢!”
“放心!”
李青瑶把账本往石桌上一撂,翻开指着红笔勾的数字,指尖戳了戳纸页:
“齿轮转速100转/分,底座是按沉淀池的榫卯改的,稳当!前儿个试做了五斤,晾在墙角绳上呢,你摸去!”
她抬手指过去,一串半干的粉条挂在麻绳上,白亮亮的,风一吹晃悠着碰在一起,“嗒嗒”响。
李四凑过去捏了捏,指尖蹭得发滑,还带着点余温。
“中!”
他咧嘴笑,缺了颗牙的地方露着白牙,赶紧把土豆往进料口倒——土豆滚进去,被齿轮“咔嚓咔嚓”咬得粉碎,接着白花花的粉条就裹着热气滑出来,落在铺了干草的竹筐里,热乎气扑在脸上,痒丝丝的,连鬓角的汗都烘得发烫。
“俺瞅瞅!”
流民们听见动静,呼啦啦围过来,挤得作坊门口水泄不通。
张三挤在最前头,伸手捏了根刚出来的热粉条,烫得“哎哟”一声缩手,甩着胳膊喊:
“比手工搓的细溜!还匀实,炖菜准能吸满味儿,比啃生土豆强百倍!”
王阿婆拄着枣木拐杖挪过来,眯着老花眼瞅了瞅,伸手捏了根凉透的,放在嘴里慢慢嚼,眯着眼点头:
“筋道!晾透了给娃煮着吃,不用就着硬饼子往下咽了!”
李四抓了把刚出来的粉条,甩了甩上面的潮气,笑得褶子挤在一起:
“以前手工搓粉,俺搓一天顶多五斤,手搓得红肿发疼,夜里睡觉都伸不直;这机器半个时辰就出十斤!一天二十斤稳当!攒上半月,换半匹蓝布,给娃做件新褂子,过年穿出去,保准没人笑他袖口漏手指头!”
话音刚落,机器“咔”地顿住,粉条断成短截,再也没往下滑。
李四脸上的笑“唰”地就没了,慌得伸手去扒进料口,手指刚碰到机器壳就烫得缩回来,搓着手跳脚,脚底下的土都踩出坑了:
“咋停了?这咋整啊!俺娃昨儿个还扒着俺胳膊问新褂子啥颜色,这要是黄了,他得趴在炕沿哭半宿!”
周围瞬间静下来,张三凑过去扒着机器缝瞅:
“是卡东西了不?”李青瑶也急了,掏出图纸翻得“哗啦”响,额角的汗都滴在图纸上,把红笔字都晕开了。
“别慌!”
赵六扛着扳手跑过来,裤腿沾着沉淀池的黑泥,手里还攥着块擦水管的破布——头天晚上李青瑶就跟他念叨,说粉条机娇贵,让他多留意着点。
他刚在沉淀池掏完漏水管里的泥,听见这边没了“嗡嗡”声,拎着扳手就往这边跑。蹲下来瞅了眼齿轮,伸手摸了摸缝里,捏出点湿乎乎的土豆皮:
“是土豆皮卡住了!这机器金贵,皮得削净,连小细皮都不能留!”
说着掏出扳手“咔咔”拧了两下,把土豆皮抠出来,又伸手转了转齿轮——“嗡嗡”声又响了,粉条接着滑出来,比刚才还匀实。
“成了!”
赵六拍掉手上的灰,把破布往腰上一缠,笑说:
“往后倒土豆前,多扒拉两遍!俺刚在沉淀池掏石头缝,比这细的渣都掏干净了,这机器更得细着用!”
李四松了口气,抹了把额头的汗,后背的褂子都湿了一片,赶紧把桶里的土豆倒在石桌上,一颗一颗扒拉,连贴在土豆上的小细皮都抠下来,指甲缝里都嵌了土豆沫:
“记着了!绝不让皮再卡着!俺娃的新褂子,可不能栽在这点土豆皮上!”
刚热络起来,卓玛带着几个牧民扛着干草过来了——干草晒得干松,一捆捆码得齐整,风一吹带着太阳晒透的暖香;
卓玛怀里还揣着块用油纸包着的沙土地样本,打开纸包,细沙就顺着指缝往下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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