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考官的书房里,烛花“啪”地炸成火星,溅在砚台边缘凝住——墨汁刚磨好,冷幽幽地映着他发抖的手。
赵修文一脚踹开门,门轴“吱呀”怪叫像哭,沉甸甸的银锭子“咚”砸在八仙桌上,溅起的墨汁顺着宣纸纹路爬,正好把“论仁政之本”的“仁”字糊成黑团,墨迹黏糊糊的,蹭在指尖能拉出丝。
“李考官,五十两定金!”
赵修文扯着领口喘气,汗湿的发丝贴在额角,指尖戳着草稿上的黑团,墨渍蹭得满手都是也不管,
“就用这个!换成‘论仁政之本’,方正那伙泥腿子连《论语》都背不全,准答不上来!”
李考官捏起银锭子,指腹蹭着冰凉的元宝,汗珠子顺着指缝滴在银面上,映出他皱成疙瘩的脸。
抽屉里的官印硌着腿,昨天刘大人的话还在耳边:
“考题要让佃户能看懂,能解他们运粮的困。”
可银锭子的重量压得他心头发沉——这是他半年俸禄,够给卧病的老娘抓三副当归。
“刘大人盯着呢,昨天还查了考题底稿,说要侧重民生……”
他把银锭往抽屉里塞,动作慢得像拖铅,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剩下的半锭,那是他刚从自己俸禄里凑的,本想明天给老娘抓药。
“难也要换!”
赵修文急得直跺脚,靴底把地板踩得“咚咚”响,锦袍下摆扫过桌角,带翻了装朱砂的小碟。
红砂撒在草稿上,像溅了血点子,他却不管,凑到李考官耳边低吼:
“我爹和张侍郎是拜把兄弟!出了事他一句话就压下,你怕什么?刘大人明天才查考场,今晚三更让你家仆去换题牌,神不知鬼不觉!”
李考官喉结滚了滚,终于咬咬牙,从抽屉最深处摸出块木牌——边角磨得发亮,刻着“民生题:
待拟”,是前几科传下来的旧物,牌底还刻着个歪扭的“李”字,是他爹当考官时用的,木缝里还嵌着当年的墨渍。
“三更天,从考场后门进,题牌在正厅供桌的香炉底下压着,换了就走。别碰供桌上的艾草——刘大人昨天让人撒的,说记着王阿婆的话,驱虫子。”
他往赵修文手里一塞,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。
赵修文攥着木牌,牌底的“李”字硌得手心发麻,可嘴角却翘得老高:
“放心!事成之后,再给你五十两,够你老娘喝三个月汤药!”
说着转身就跑,门“哐当”撞上,桌上的朱砂碟滚到地上,红砂撒了半脚,他踩过去,留下一串红脚印。
刚跑出李考官家的胡同,就撞见个灰布衫家丁,是早上派去盯刘大人的狗蛋。
狗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,衣服沾着考场外的红土,裤腿刮破个口子,露出渗血的膝盖,手里还攥着个啃了一半的土豆饼——准是从考场外捡的佃户剩下的。
“公子!不好了!刘大人……刘大人拿着方正送的测绘图,还揣着那本驿道账本,往考场去了!说要亲自定考题,让账本当‘活参考’!”
赵修文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攥木牌的手都抖了,木牌在袖袋里硌着肋骨,疼得他直皱眉:
“他拿账本做什么?那就是堆泥腿子的流水账!”狗蛋弯着腰喘,话都说不利索:
“听……听刘大人的随从说,图上画着河沟桥,标了‘通粮必经’,还说要考……考怎么修桥,怎么用最少的钱,让土豆三天运到县城!”
“放屁!”
赵修文急得骂了句,抬脚就往考场跑,木牌在袖袋里蹭着皮肤,火辣辣地疼。
他想起自己背了三年的《论语》,手指磨出的茧子,想起爹说“科举是士族的根,绝不能让泥腿子抢了去”,要是考修桥,方正他们修过驿道,肯定能上榜,到时候他这“赵家公子”,真就不如一把锄头、一本沾着土豆泥的账本了!
考场后门的铜锁“咔哒”一声,李考官的家仆栓柱拎着木牌,猫着腰溜进来。月光从门缝挤进来,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根枯柴。
他刚蹭到正厅门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“哗啦”的翻纸声——是刘大人在翻驿道账本!
栓柱吓得腿一软,赶紧躲到盘龙柱后面,手心的汗把木牌都浸湿了,木牌上的“民生题”三个字都模糊了。
他偷偷探出头,看见刘大人背着手站在供桌前,手里展开的测绘图上,河沟桥的位置画了个红圈,圈里写着“铁边桥板,仿共路碑地基,草原硬铁+邻县黏土”,正是方正上次送的那张,图角还沾着点干硬的艾草叶——准是王阿婆撒的,粘在上面没掉。
“这河沟拦着驿道,百姓运粮要绕三里烂路,雨天陷车,晴天扬灰,”刘大人指尖在图上的河沟处划了划,声音低沉,“修座桥就能解决,考题就该考这个。”
身后的随从捧着纸笔,笔尖都快戳到纸上了:
“大人,考题就定为‘某县河沟阻碍驿道,如何修桥通粮’?”
“对!”
刘大人把测绘图往供桌上一铺,香炉底下的艾草籽撒了几颗出来,落在图上的桥基位置,他还特意用指尖按了按,“还要考怎么省银子,怎么让桥耐水泡,怎么修完桥能让百姓换粮——别写那些酸文,要让佃户、牧民看了就懂,知道这桥是为他们修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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