阅卷房的烛火晃得人影飘,“啪”地爆了个烛花,正好溅在赵修文的答卷上——墨迹还软乎乎的,“仁政”“礼义”挤得满纸都是,末了那句“修桥当以士族牵头,泥腿子莫插手”,墨涂得厚,跟要刻进纸里似的。
李考官捏着答卷的手都发皱,指尖泛白,偷偷瞟主位的刘大人:
“赵修文背了三年经书,咋连桥基用啥土、铁边多厚都没提?这……这算哪门子答卷啊?”
刘大人伸手把卷子抽过来,扫了两行就皱紧眉,指腹在“泥腿子莫插手”上蹭了蹭,墨渍沾了满指也不管:
“经书背得滚瓜烂熟,解不了佃户运粮绕路的苦,顶个啥用?”
他随手把卷子扔去桌角,纸角还翘起来,翻下面的答卷时,指尖刚碰到方正那张,眼睛突然亮了——粗麻纸上的桥图画得清清楚楚,铁边标着“草原硬铁,厚三寸,俺们去年铺驿道剩的料,敲着当当响”,黏土缝旁写“邻县红土混干草,水泡三个月都不裂,俺们试过”,桥边的艾草圈旁还画了个小点点,注着“王阿婆给的籽,共路碑底下撒过,虫子见了就躲”。
“这才叫答卷!”
刘大人把图纸往桌上一铺,烛火照着线条,连桥尾集市的小推车都画了轮辙,“你瞅这细节,哪样不是从驿道上摸爬滚打出来的?比那些抄经义的空话强百倍!”
“刘大人!您这是胡来!”
张考官突然拍桌,茶碗“哐当”一声,水晃出来溅在他官袍下摆,湿了一大片,“科举考的是治国经义,不是画桥种地!一张破图纸还画着艾草土豆,传出去人家不得笑掉大牙?”
他话音刚落,门外传来轻响,赵修文端着杯热茶进来,手跟筛糠似的,茶水晃出碗沿,滴在门槛上:
“张叔别气,方大哥没读过几天圣贤书,就会画这些粗笨玩意儿,哪懂经义里的大道理?”
他把茶递过去,杯底故意蹭了蹭张考官的手——那是他俩之前约好的暗号,意思是“赵家的靠山稳,尽管说”。
刘大人抬眼扫了赵修文一眼,没接话,反而从桌下拎出个布包,“哗啦”一倒:李青瑶送的土豆还沾着红土,艾草籽裹在粗布片里,散出股清苦香。
土豆滚了两圈,正好停在图纸的“桥基”二字上,土渣子蹭了片淡印。
“赵公子说这是粗笨玩意儿?”
刘大人拿起个土豆,捏着沉得慌,土渣子往下掉,蹭了他满手,“去年远县佃户的土豆,绕三里烂路运进城,烂了半车,佃户们抱着烂土豆哭的时候,你背的‘仁政’在哪?能让他们少吃一口苦不?”
赵修文的脸瞬间红透,跟染了胭脂似的,刚要张嘴,张考官先抢话:
“刘大人!您这是本末倒置!科举取的是管国家的人才,不是种土豆的!张侍郎在京城还等着看经义答卷呢,您要是认这图纸,回头咋向上面交代?”
他把“张侍郎”三个字咬得极重,手还不自觉摸了摸腰间——那是赵家上回塞给他的银锭子,硌得慌。
刘大人突然笑了,从怀里掏出张折得整齐的信,“啪”拍在桌上:
“张侍郎的信,昨儿刚到,你自己看!他说皇帝都问,咋让百姓的粮运得快、草原的牧草换得顺,没提一个‘经义’!”
他把土豆往张考官面前推了推,“你倒说说,百姓饿肚子时,读再多‘仁政’,能当这土豆填肚子不?”
张考官的脸“唰”地白了,捏着信的手发抖,信纸都皱了——信上的字确实是张侍郎的,末尾还画了个小土豆,写着“此物可证民生,不可轻看”。
李考官赶紧打圆场:“刘大人说得对!这土豆、图纸都实在,比空话管用多了!”
赵修文站在旁边,指甲都掐进掌心,疼得钻心——连张侍郎的信都帮着刘大人,可他盯着桌上的图纸,心里突然冒个狠念头:
就算刘大人认,把真图纸换了,方正照样中不了!
这时外面传来考生的喧哗:“交卷时间到喽!再不交卷算作废啦!”
刘大人起身道:“把答卷按优劣排好,明天一早就放榜!别磨蹭!”
李考官忙应着收拾,张考官低着头,手指捻着答卷边角,跟做了亏心事似的,不敢再吭声。
赵修文趁机凑到桌边,假装帮忙理卷子,指尖碰了碰方正的图纸——粗麻纸厚得硌手,边角还沾着粒艾草籽,好认得很。
他瞅准李考官转身去拿墨锭的空当,手往袖袋里一摸,掏出张皱巴巴的假图纸——是他昨儿让家丁照着方正的图瞎画的,桥基画得歪歪扭扭,还故意把“草原硬铁”改成“普通生铁”,甚至洒了点墨,想遮掉漏洞。真图纸往袖袋里塞时,指尖沾的墨蹭了道黑印,他都没顾上擦。
烛火晃了晃,没人注意这小动作。
刘大人正低头擦土豆上的土,跟李考官说:“明天放榜时,把这土豆、艾草籽都摆出去,让百姓瞅瞅,咱们选的是能帮他们办事的人,不是只会背经书的呆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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