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三,上巳节。
桃源城南的清水河边,聚集了上千人。男女老少,或蹲在河边用柳枝蘸水拂身,或在草地上铺开布席野餐,孩童们追逐嬉戏,笑声在春风中飘荡。
这是桃源新的节日——不是祭祀鬼神,不是纪念帝王,而是“春沐节”。林枫定的规矩:每年三月三,全体休沐一日,到水边沐浴祈福,洗去旧尘,迎接新生。
河岸不远处,几辆马车停下。车上下来几个衣着体面的外地人,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,都露出惊讶之色。
“这桃源……果然与别处不同。”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喃喃道,“上巳节本该是士族雅集,吟诗作赋。这里倒好,成了全民出游。”
“王先生有所不知,”同行的一个年轻商人笑道,“桃源没有什么‘士族’‘平民’之分。在这里,匠人、农夫、士兵的孩子,都能进书院读书;女人也能做工、经商、甚至当先生。自然也就没有那些虚礼了。”
被称为王先生的中年人,是江南大族王家的幕僚,奉命来桃源考察。同行的还有来自其他州县的商人、读书人,甚至有两个穿着便服的地方小吏。
他们都是慕名而来的。
自从朝廷与桃源签订盟约,承认其超然地位后,“桃源”这个名字就像长了翅膀,传遍大江南北。有人说那里是人间乐土,有人说那里是妖孽横行,更多人则半信半疑,想亲眼看看。
王先生一行人住进桃源专为外来客商设立的“迎宾馆”。馆舍干净整洁,价格公道,更重要的是——入住时不用出示路引,不用登记籍贯,只需报个名字,交钱即可。
“这……不怕混进细作?”王先生惊讶地问馆吏。
馆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,闻言笑了:“先生,桃源不怕细作。我们这儿,该看的都能看,不该看的您也看不着。再说了,真有细作来了,看到咱们怎么过日子,说不定就不想当细作了呢。”
这话说得有趣,王先生将信将疑。
第二天,他开始在城里转悠。
先去了集市。正如传闻所言,物价低廉得惊人。一斗米只要二十五文——这个价格,在江南灾年时要翻五倍。布匹、铁器、盐茶,都比外面便宜三到五成。
“为何如此便宜?”王先生问一个布商。
布商是个精瘦的汉子,一边整理货架一边答:“咱们桃源,工匠坊自产自销,省了中间商的盘剥。农人种的棉花直接卖给工坊,工坊织成布再卖出来,价钱自然低。再说了,商税只收百分之五,比外面动辄三成的税低多了。”
“那你们赚什么?”
“薄利多销呗。”布商咧嘴笑,“再说了,主公说了,生意不是一锤子买卖,是要长久的。价钱公道,百姓才愿意买;百姓日子好了,买得多了,咱们自然就赚了。”
王先生若有所思。
他又去了农田。春耕正忙,田里到处都是劳作的人。让他惊讶的是,农夫用的农具都很奇怪——犁是曲辕的,耕得更深;耙是铁齿的,碎土更细;还有几个人推着一种古怪的车子,车上装着木箱,一边走一边往地里撒着什么。
“那是播种车。”一个老农见王先生好奇,主动解释,“把种子放箱子里,推着走,种子就均匀撒下去了。比手撒快,还省种子。”
“这些农具……都是桃源自造的?”
“可不!”老农自豪地说,“工匠坊王师傅带着人琢磨出来的。用了这些,一亩地能多收两三成呢。”
“那你们交多少田税?”
“田税?”老农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,“咱们桃源,没有田税!”
王先生瞪大了眼睛。
老农解释道:“所有田都是‘公有’的,按户分配,每人二十亩。收成除了留够口粮、种子,剩下的可以自己卖,也可以交给‘公仓’换工分。公仓收了粮食,供应军队、学堂、医馆这些公用。这叫……叫‘集体所有,按劳分配’,主公是这么说的。”
王先生听得云里雾里,但抓住了一个关键:没有田税。
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农民能留下几乎全部收成!意味着他们不会因为欠税而卖儿卖女,不会因为饥荒而成为流民!
怪不得桃源能吸引那么多流民投奔。
下午,王先生去了书院。
正是上课时间,他站在教室窗外,听先生讲课。讲的是《农学基础》,先生在讲怎么选种,怎么施肥,怎么轮作。下面的学生有老有少,有男有女,都听得认真。
一个学生提问:“先生,您说的这种‘堆肥法’,真的能让土地变肥吗?”
“当然。”先生耐心解释,“把杂草、落叶、粪便混合堆积,发酵后就是上好的肥料。这比单纯用人畜粪肥效果更好,还能改善土质。”
“那为什么别的地方不用?”
先生沉默片刻,叹了口气:“因为……费工夫。堆肥要时间,要场地,还要懂方法。外面的地主,只想着今年多收租子,哪管明年土地肥不肥。农人是佃户,地不是自己的,自然也不愿意费这个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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