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流转,眨眼间到了十二月。
这天是休息日。
李长河起了个大早,裹着棉袄,去胡同口的国营早点铺打豆浆、买油条。
铺子里热气腾腾,排队的人缩着脖子,小声聊着天。
售货员老马还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,但递过油条时,收钱找票的手却顿了顿:
“李师傅,听说了吗?南边听说政策要‘特殊’了?广播里好像有苗头。”
李长河心里微微一动,面上却不动声色:
“是吗?没太注意...老马你这班儿上得,消息还这么灵通。”
“咳,瞎听呗。”
老马搓了搓沾着油渍的手,
“这世道,一天一个样。总觉得…要变天似的。”
提着豆浆油条往回走时,李长河敏锐地察觉到,一些电线杆上,新贴的红色标语更多了——
“解放思想,实事求是”
“团结一致向前看”
街角报栏前,七八个人围在那里,对着报纸指指点点,低声议论着什么。
李长河放慢脚步,站到人群外围,目光扫过今天刚换上的《RM日报》。
头版标题赫然在目,正是关于工作重点转移和现代化建设的内容。
他静静地听着前面几人的议论。
一个戴眼镜年轻人指着报纸,对身旁同伴说道:
“你看这儿,‘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’...这话说得实在!”
“干得好就能多挣钱,谁还不拼命啊!”
他声音不大,但在安静的清晨显得很是清晰。
话音刚落,旁边一位身穿旧工装的老者猛地转过头,眉头紧锁:
“小同志!你这话什么意思?‘先富起来’?”
“富了想干什么?想当地主还是资本家?你这思想很危险!”
报栏前瞬间安静下来。
所有人都看向这一老一少。
年轻人脸色涨红,但也有股书生意气,不服地指着报纸反驳道:
“老同志,我这是报纸上的原话...是上面的精神!怎么就有危险了?”
“上面是要搞现代化,不是搞ZB复辟!”
老人声音更高了,手指重重戳在报纸上,
“我参加GM的时候,你还没出生呢!”
“我们流血牺牲打下的江山,是为了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,不是让少数人富起来搞特殊!”
年轻人被这气势压得后退半步,但嘴里仍争辩道:
“可、可报纸上说,按劳分配、多劳多得...怎么就是ZB主义了?”
“哼!说得好听!”
老军人冷笑:
“今天多劳多得,明天就是雇工剥削!”
“小同志,我劝你多学习学习,别被这些新名词糊弄了...咱们工人阶级,要的是共同富裕,不是个人发财!”
周围人群开始低声议论起来。
有人点头赞同老人:
“秦师傅说得在理,这政策是得琢磨琢磨……”
也有人小声支持年轻人:
“报纸都登了,总不会是错的吧?”
“听说南边已经开始了……”
李长河站在人群后,默默看着这一幕。
那位老人他认识,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,转业后当过干部。
这老人去年刚退休,在胡同里威望很高,也是出了名的原则性强、思想保守。
而这年轻人倒是很面生,估计是附近新分配来的中专生。
眼看争论要升级,一位中年阿姨赶紧打圆场:
“哎哟,秦师傅,您消消气...这小同志也就是念段报纸,没什么恶意。”
“这大清早的,别伤了和气。”
老人重重“哼”了一声,瞪了年轻人一眼:
“年轻人不懂历史,容易走歪路!我这是为他好!”
说罢,背手转身走了。
身后,年轻人张了张嘴,最终没再说什么,也拉着同伴匆匆离开。
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,但低语声仍在继续:
“这事儿还真不好说。”
“秦师傅是老GM,他的话得听!”
“可报纸明明写着……”
人群散后,李长河才走上前,仔细看了看刚才引发争论的那段报道。
字字清晰,立场明确。
他心中那阵悸动更强烈了——连秦师傅都开始公开质疑报纸上的表述。
恰恰说明这次的变化,真正触动了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。
这不是私下的小道消息,而是已经摆上台面,允许、甚至鼓励公开讨论的方向之争。
而争论本身,就是变化正在发生的明证。
随后,李长河加快脚步,提着豆浆油条回到97号院。
屋里炉火烧得正旺,暖烘烘的。
苏青禾正在给小儿子喂米糊,两岁半的小家伙坐在木椅上,挥舞着小手,咿咿呀呀。
“爸,回来啦!”
李晓晨正趴在桌上写作业,抬头喊了一声,又埋头写起来。
“嗯,趁热吃。”
李长河咬了口酥脆的油条,脑海里却还回响着报栏前的那场争论。
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台——那里放着今天早晨刚送来的报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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