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籍室的员工通道门在清晨五点半就被拉开了,比往常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。门轴转动的 “嘎吱” 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,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麻雀。李姐捂着嘴咳了两声,嗓音比前一天更哑了,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:“小凌,把那几个新到的档案盒拆了,今天估计又得用空。”
凌云应着,手指刚碰到档案盒的胶带,就听见李姐倒吸一口凉气 —— 她昨天整理材料时不小心被纸张边缘划了道口子,此刻沾了水,正隐隐渗血。“李姐,我来吧。” 凌云赶紧抢过她手里的湿抹布,“您去歇会儿,我先把柜台擦了。”
李姐摆摆手,从抽屉里翻出创可贴贴上,哑着嗓子笑:“歇啥?一会儿人来了,想歇都歇不成。” 她转身从墙角拎起两个大号保温杯,一个往自己桌前一放,另一个塞给凌云,“刚泡的胖大海加金银花,你那杯里还放了点麦冬,润嗓子。”
凌云看着自己桌上的两个大号保温杯,又看了看李姐桌前那两个 —— 一个装着浓茶,说是 “提精神”,另一个盛着胖大海,专用来润喉。四个人的份量,却只够他们两个人分着喝。这五天来,每天从开门到深夜,喉咙就没舒坦过,说话全靠 “嗯”“啊” 和手势辅助,实在逼不得已才开口,每说一个字都像吞了刀片。
卷闸门升起的 “嘎吱” 声划破凌晨六点的寂静时,李姐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顿了顿。她望着楼道里提前支起的二十多个小马扎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—— 那里像塞着团烧红的棉絮,每咽一口唾沫都带着细密的刺痛。这是连轴转的第五天,从晨光熹微到星光满天,户籍室的灯光成了这片老城区最执着的亮,而她和凌云的嗓子,早已在日复一日的解释、劝导、核验中,磨成了砂纸摩擦铁皮的沙哑。
“李姐,茶泡好了。” 凌云从墙角拎起四个大号保温杯,两只印着 “为人民服务” 的搪瓷杯是李姐的,里面分别沉睡着浓得发黑的绿茶和浮着胖大海的澄黄汤水;另外两只不锈钢真空杯归他,一杯金银花麦冬水,一杯凉白开 —— 前者润喉,后者应急,毕竟跑厕所的时间都得掐着算。
李姐接过保温杯,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,疲惫的眼里漾起一丝暖意。她掀开杯盖,热气裹挟着药香扑在脸上,深吸一口,哑着嗓子挤出两个字:“开始。” 这两个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,嘶哑得几乎听不清,却足够让楼道里的人们瞬间安静下来 —— 这五天,他们早就熟悉了这沙哑嗓音里的分量。
七点整,队伍已经从户籍室门口蜿蜒到小区花园,晨雾里浮动着包子的香气、婴儿的啼哭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。李姐把扩音喇叭推到一边 —— 那东西昨天就彻底哑了,现在成了个摆设。她从抽屉里拿出块手写板,上面用红笔写着加粗的 “按号办理”,旁边粘着张 A4 纸打印的材料清单,每一项都标着红圈:身份证、户口本、房产证明、婚姻状况说明…… 清单边缘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得起了毛边。
凌云站在咨询台前,面前摆着另一块手写板,手里的马克笔几乎没停过。“居住证要租房合同吗?”—— 他画个勾,指了指清单第三条。“外地户口迁来需要社保单?”—— 他写下 “近 24 个月”,后面画个箭头指向社保中心地址。偶尔遇到耳背的老人,他不得不把嘴凑到对方耳边,用仅能让两人听见的音量说几句,说完立刻转身灌半杯金银花水,喉结滚动得像要把杯子吞下去。
“第 37 号。” 李姐用手指敲了敲柜台,声音低得像耳语。
一个穿着藏青色夹克的中年男人快步上前,把一沓材料推过来,脸上堆着讨好的笑:“李姐,麻烦您了,办我爱人的随军落户。”
李姐点点头,拿起材料仔细翻看。结婚证上的照片有些泛黄,男人的军装照英气勃勃,旁边的女人梳着麻花辫,眉眼温顺。她核对了部队开具的证明信,又看了看户口本上的婚姻登记日期,突然停住了手 —— 结婚证上的钢印是 “XX 区民政局 1998”,可户口本上的登记日期却是 2000 年。
“结婚证是补的?” 她哑着嗓子问,指尖点了点两个日期。
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眼神闪烁着说:“是…… 是啊,原来的丢了,后来补的。”
李姐没说话,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厚的档案册,里面是历年婚姻登记的电子存档索引。她戴着老花镜,手指在目录上慢慢滑动,突然停在 1998 年那一页 —— 当年 XX 区民政局的钢印编号是 “07”,可男人结婚证上的编号是 “09”,那是 2002 年才启用的新编号。
“这证是假的。” 李姐把结婚证推回去,声音依旧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。
男人的脸 “唰” 地红了,猛地提高了音量:“你胡说!这是我托人好不容易补的!你是不是故意刁难?我爱人随军三年了,就等着落户看病!” 他说着,突然抓起结婚证往柜台上拍,“你今天不给办,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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