砂锅在灶上咕嘟了快一个钟头,山药的绵甜混着莲子的清苦,顺着白汽在厨房漫开,连窗台上那盆绿萝都像是被熏得更绿了些,叶片上的绒毛沾着细小的水汽,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陈雪坐在小马扎上剥莲子,指尖沾着层薄薄的黏液,带着点莲心的苦气。她剥得慢,一颗莲子要在掌心转着圈蹭半天,才能把那层淡青色的薄皮蹭掉,露出里面乳白得像凝脂的仁,指尖偶尔碰到莲心,那股清苦便顺着指缝钻到鼻尖,让人忍不住皱下眉,又舍不得停手。
“这莲心要不要去掉?”她抬头时,睫毛上沾了点水汽,雾蒙蒙的,像沾了晨露的草叶。灶台上的火光映在她眼里,跳着细碎的亮,连瞳孔里都映着一小簇跳动的火苗。
“不用。”凌云正切山药,刀刃划过案板,发出“笃笃”的轻响,每一下都透着匀劲。薄片切得匀极了,透亮得能映出灶台上那盏节能灯的光,连边缘都齐整得像用尺子量过,“带点苦才败火。你这几天眼底有青,睡得浅,喝点正好。”
陈雪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,像被夕阳染透的云,连耳后都透着粉。她赶紧低下头,指尖的动作快了些,莲子皮被蹭得簌簌往下掉,落在膝盖上的小竹篮里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她确实没睡好,夜里总醒,一醒就想起院子里练拳的事——凌云教她“穿掌”时,手掌搭在她手腕上的温度,温温的,带着股让人踏实的劲儿,像春日晒过的棉被,裹着让人安心的暖。
山药莲子羹盛进白瓷碗时,凌云撒了把晒干的桂花,金黄金黄的,浮在奶白的羹上,香得人心里发颤,连空气都像是被染成了甜丝丝的。凌云端了一碗给陈雪,自己也端了一碗,两人没去堂屋,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,看着院子里的月季发呆。粉色的月季开得正盛,花瓣被风吹得轻轻晃,像小姑娘害羞时颤动的裙摆,偶尔有片花瓣被吹落,打着旋儿飘到地上,沾着点泥土的香。
“晓冉那性子,看着大大咧咧,其实脸皮薄。”凌云先开了口,舀了勺羹慢慢吹着,白汽拂过他的脸颊,带着点湿润的暖,“那天练拳,她总偷着看你,怕你觉得她学得糙,动作太野。”
陈雪抿了口羹,桂花的甜混着莲心的苦,在舌尖绕了个圈,像日子里的甜酸。她轻轻点头:“我知道。她挺好的,学得认真,身上那股劲儿,像春上刚冒头的竹笋,憋着股往上蹿的势头,看着就有生气。”
“那你呢?”凌云转头看她,眼神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,映着天边的云,连云的影子都在他瞳孔里慢慢游过,“你觉得……咱们仨这样,行不?”
陈雪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,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,手里的碗晃了晃,几滴羹汁溅在袖口,洇出小小的黄渍,像朵不小心绽开的小黄花。她没立刻回答,低头看着碗里的桂花,像要数清有多少粒,桂花在奶白的羹里打着转,香气却愈发浓了。过了好一会儿,才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细得像蚊子哼,却清清楚楚地钻进凌云耳朵里,比灶上的咕嘟声还清晰,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软。
“我没啥想法,”她抬起头,眼里的光很稳,像月下的海,不起波澜却藏着深,“只要你觉得好,我就觉得好。晓冉是个好姑娘,你对她好,是应该的。”
凌云心里忽然松了口气,像压着块石头被挪开了,连呼吸都顺畅了些。他原以为陈雪性子静,心里的弯弯绕多,没想到她看得这么通透,像山涧里的水,一眼能看到底,连水底的鹅卵石都看得清清楚楚。他伸手,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,她的手微凉,像刚剥好的莲子,带着点湿润的嫩,指尖一碰,陈雪的手轻轻颤了下,却没抽回去。
“谢谢你。”他说,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。
陈雪的手缩了缩,却没抽回去,只是脸颊更红了,低头小口喝着羹,嘴角却悄悄往上扬,像藏了颗糖,甜得只有自己能尝到。
吃完羹,陈雪跟着凌云去找赵晓冉。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,门没关严,露出条缝,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像是在翻箱倒柜。推开门才发现,赵晓冉正趴在床底下翻东西,半截身子探进去,牛仔裤的裤脚沾了层灰,头发乱蓬蓬的,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,像刚睡醒的小兽。听见动静,她猛地探出头,眼睛一下子瞪圆了:“雪姐?凌云哥?你们咋来了?”
“找你说说话。”凌云推门进去,屋里有点乱,床上堆着几件没叠的衣服,一件鹅黄色的卫衣搭在床头,袖口还沾着点草汁,像是在草地上打了滚;书桌上摊着本武侠小说,正是上次她跟陈雪念叨的《笑傲江湖》,书页折着角,旁边还压着颗没吃完的奶糖,糖纸亮晶晶的,印着只咧嘴笑的小熊。
赵晓冉赶紧从床底下爬出来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把衣服扒拉到一边,腾出锅底大的地方让他们坐,自己却站在原地,手绞着衣角,眼睛瞟着陈雪,有点不自在:“啥事啊?是不是我练拳偷懒被发现了?我昨天可是练到天黑才回屋的,不信你问李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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