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,沉沉压在窗棂上,院子里的虫鸣渐渐稀了,只剩下风拂过葡萄藤的沙沙声,像谁在耳边轻轻翻书。凌云坐在床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仙人手机冰凉的边缘,屏幕暗着,却像面镜子,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潮。
父母的虚影刚散去不久,那几句 “情劫炼心”“护缘骨成” 还在舌尖打转,可不知怎的,脑海里忽然岔出条岔路,像被风吹起的旧书页,哗啦啦翻到了仙界的年月。
那时候他还是凌霄殿旁侍弄仙草的仙童,穿着月白的仙袍,袖口绣着缠枝莲,每天的日子就是看着晨露在仙草叶尖滚,听着南天门的钟声撞碎云层。他以为仙途就该是这样,清清淡淡,像瑶池里的水,一眼能望到底。
直到遇见紫霞仙子。
她总穿着件藕荷色的纱裙,裙摆上绣着会发光的星子,每次来仙草园都踩着云,带起的风会吹得凌云的衣摆猎猎作响。“凌云弟弟,” 她笑起来时眼角有颗小小的痣,像落在颊边的星,“听说你养的‘凝露草’能治心疾?我最近总睡不着,借我几片叶子好不好?”
他那时哪懂什么人心,只觉得这位仙子眼睛亮得像天河,忙不迭地采了最嫩的叶子,用玉盘托着递过去。她接过去时,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背,温温的,像春日的溪水漫过鹅卵石。
后来她常来,有时带块瑶池的蟠桃,有时哼段天宫的调子,总说凌云性子纯良,不像别的仙人,眼睛里都藏着算计。凌云信了,把她当成天上的月亮,觉得能被这样的仙子多看几眼,是几世修来的福分。他甚至偷偷把攒了百年的 “月华露” 给了她,那是凝露草吸收百年月光凝成的精华,能润仙骨,助修行。
直到有天,他听见紫霞仙子在瑶池边跟别的仙子说笑,声音脆得像碎玉:“那傻仙童,给点甜头就掏心掏肺,他那凝露草算什么?等我搭上了托塔李天王的侄子,别说心疾,就是仙骨碎了都能给我补上。”
凌云躲在云柱后,手里还攥着刚采的凝露草,叶子上的晨露顺着指缝往下滴,凉得像冰。他看着紫霞仙子转身时裙摆上的星子闪了闪,忽然觉得那光芒刺得人眼睛疼。没过多久,紫霞果然成了李天王府的常客,见了他连眼皮都懒得抬,仿佛从前那些笑着喊他 “弟弟” 的日子,是场被风吹散的雾。
这是第一颗淬了冰的糖。
再后来,他修为精进,成了掌管仙界典籍的 “书仙”,住在藏经阁旁的竹楼里。那时候认识了璇玑仙子,她是司命星君座下的弟子,总来借星象图谱,每次都抱着厚厚的卷宗,额角渗着细汗,像株被晒得蔫了的兰草。
“凌云仙长,” 她说话总是轻轻的,像怕惊扰了书页里的字,“这《周天星图》我总看不透,您能给我讲讲吗?”
他看着她被墨染黑的指尖,心里忽然软了。璇玑仙子不像紫霞那般耀眼,她像林间的萤火,淡淡的,却让人觉得安稳。他陪她在竹楼里看星图,看月光透过窗棂,在她侧脸投下淡淡的影,听她讲司命星君如何严苛,讲她想成为第一个女司命的心愿。
他信了她的勤勉,甚至把自己注解的《星象秘要》给了她,那是他耗了五百年心血,从无数残卷里拼凑出的星象玄机。他说:“拿着吧,或许能帮你快点达成心愿。”
可半年后,璇玑仙子凭借一篇 “星轨新解” 晋了仙阶,成了司命府的主事。那篇新解里的核心论调,跟他《星象秘要》里的注解分毫不差。凌云去问她,她正穿着新做的锦袍,戴着司命府的玉佩,见了他,脸上没了从前的羞怯,只淡淡道:“仙长说笑了,这些都是我自己悟的。再说,仙长如今不过是个管典籍的,哪有精力研究这些?”
竹楼里的月光还是老样子,可再照在身上,却觉得冷飕飕的。凌云摸着那本被翻得卷了角的《星象秘要》,忽然觉得,有些萤火,看着是暖的,实则是为了引着你往陷阱里跳。
这是第二把藏了刃的伞。
最后一位,是瑶姬仙子。她是天帝的远亲,身份尊贵,却总爱来他这竹楼坐坐,说讨厌天宫的规矩,喜欢他这里的清净。她会带天界最烈的 “忘忧酒”,陪他坐在竹楼的栏杆上,看南天门的云卷云舒。
“凌云,” 她喝了酒,脸颊泛着红,像熟透的桃,“他们都说你性子太直,成不了大事。可我觉得,你这样才好,不像那些老狐狸,满肚子算计。”
她跟他说天帝的家事,说仙班的派系,说她想在瑶池旁建座 “听风阁”,专门收录三界的奇闻轶事。她说:“要是你能帮我促成这事,以后听风阁里,永远有你一个位置。”
凌云那时候已经对情爱淡了心,可他信了她的 “知己情”。他动用了自己掌管典籍的权限,找出了无数关于瑶池地界的旧案,证明那里曾有座上古阁楼,帮她说服了天帝,批了瑶池旁的一块地。他甚至把自己珍藏的三界异闻手札都给了她,说:“这些或许能当听风阁的镇阁之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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