丝瓜藤在篱笆上爬得正欢,黄花落了满地,踩上去软乎乎的,像踩着被太阳晒化的黄油。凌云刚帮张姐夫把空酒瓶码进纸箱子,就看见邢菲从葡萄架底下走过来。月白色的连衣裙被风掀得轻轻晃,裙角扫过砖缝里的青苔,带起细碎的绿沫子,倒比葡萄架上垂着的青果更显眼。
他心里头 “咯噔” 跳了一下,后颈的碎发突然有点痒。刚才吃饺子时她递过来的醋碟边缘还沾着半滴香油,煎饺焦脆的底儿上嵌着的芝麻,说话时睫毛上沾着的面粉粒…… 这会儿全在脑子里打着转,像被谁搅了把蜜糖,甜得人发晕。他下意识摸了摸耳朵,昨天被念念揪红的地方好像还在发烫,热辣辣的。
“凌云。” 邢菲在他面前站定,葡萄叶的影子在她脸上晃来晃去,明明暗暗的。她没像刚才那样笑,嘴角抿成了条直线,眼里的光也收得干干净净,像被乌云遮了的月亮,连平时说话带点的那点软气都没了。
凌云手里的纸箱子 “咚” 地磕在墙根,空酒瓶在里面滚了两圈,叮叮当当响得刺耳。他喉结动了动,刚才还在舌尖打转的西瓜甜,一下子变成了发苦的涩味,从嗓子眼直窜到天灵盖。“怎么了?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,像被谁攥住了喉咙。
“有件事,得跟你说。” 邢菲往院子那头瞟了一眼,孙萌萌正举着半根黄瓜追念念,小姑娘的羊角辫甩得像拨浪鼓;赵晓冉蹲在月季花丛前数花苞,指尖捏着片粉白的花瓣;陈雪和林薇坐在石凳上翻菜谱,书页哗啦哗啦响;李姐在井台边洗盘子,水流冲过瓷盘的声音像撒了把银珠子。没人注意这边。她把声音压得更低,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,“省里发了文件,有个通缉犯要到咱们市,周一开会会细说。”
纸箱子被凌云的手攥得变了形,硬纸板硌得手心发疼。“通缉犯?”
“嗯。” 邢菲的指尖在帆布包带子上抠出了道白印子,那包是深蓝色的,边角磨得发白,是她出警时总带着的那个,包侧还别着串钥匙,其中一把是档案室的,上次他借过,知道上面挂着个小小的铜葫芦。“手里有刀,可能还有枪。在外省伤了五个人,全是警察。”
“警察?” 凌云的后背 “唰” 地沁出层冷汗,顺着脊椎往下滑,凉得像浇了桶井水,连警服里的衬衫都贴在了皮肤上。
“都是户籍科的。” 邢菲的声音压得更低,气音裹着风钻进他耳朵,“趁人不注意下的手,好像对警察积怨很深。” 她抬眼看向他,睫毛上的影子抖了抖,像受惊的蝶翼,“孙萌萌、赵晓冉她们…… 你提醒着点。这几天别单独待着,窗口没人时把抽屉锁好,别背对着门坐。”
风突然紧了,葡萄叶 “哗啦啦” 响得厉害,像谁在背后叹气。凌云看着邢菲紧绷的侧脸,她下颌线的弧度比平时更硬,像被谁用刀刻过,连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都看得清楚。他突然想起上个月抓捕毒贩,巷子里窜出条野狗,是她把他往身后一拉,自己抬手就按住了狗项圈,手腕被狗牙划出血也没皱眉。那时候她的警服袖口沾着灰,眼神冷得像冰,可此刻她穿着连衣裙,系着丝领巾,连担心人的样子都藏得这么深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 凌云的声音有点哑,他把纸箱子往墙上靠了靠,硬纸板蹭着墙皮掉下来点灰,“我这就跟她们说。”
“别声张。” 邢菲伸手拉住他的胳膊,她的指尖很凉,带着井台边的潮气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,透着点淡淡的粉,“保密条例卡着,周一开会再说细节。让她们心里有数就行,别吓着。”
凌云点点头,转身往人群里走。孙萌萌正把黄瓜尾巴塞进念念嘴里,赵晓冉举着那片月季花瓣往陈雪头上戴,李姐的笑声从井台边飘过来,脆生生的像银珠子落地。可他眼里的热闹一下子褪了色,像被谁蒙上了层灰布,连阳光都变得沉甸甸的。
“大家过来一下。” 他喊了一声,声音比平时沉,震得自己耳膜都有点疼。
孙萌萌叼着黄瓜跑过来,绿色的瓜汁沾在嘴角,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:“凌哥,啥事啊?是不是要请我们喝奶茶?我要珍珠双皮奶,加三份珍珠!”
赵晓冉跟在后面,手里还攥着那片花瓣,帆布包上的贝壳串叮当作响:“该不会是你偷偷藏了糖糕吧?念念说你早上带了一大袋。”
陈雪和林薇也站了起来,李姐擦着手问:“怎么了凌云?看你脸色不太好。”
凌云把邢菲的话拆成了碎片,没提枪,没说积怨,只说有个危险分子可能盯上户籍科,让大家最近结伴出入,多留个心眼。可孙萌萌嘴里的黄瓜还是 “啪” 地掉在地上,沾了层土;赵晓冉手里的花瓣飘进了排水沟,被水流冲得打了个旋;陈雪扶了扶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,手指下意识捏紧了菜谱的书脊;林薇的指尖掐进了掌心,指节泛白。
“户籍科……” 李姐的脸色沉了下来,她在户籍窗口坐了十五年,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每个档案柜的位置 —— 背对着门的那张桌子,正好对着第三排档案柜,来人站在门口的阴影里,根本看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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