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猪岭方向,隐约传来沉闷的敲打声和拖动重物的摩擦声,像地底恶鬼在磨牙。
那是欧冶明带着匠作司的人,在跟夜色赛跑,用命布置着死亡陷阱。
初阳谷内,却像被抽走了魂。老弱妇孺在刘婶、青梧和阿箐的带领下,正悄无声息地撤往清微观后山。
压抑的啜泣声被死死捂住,只剩下匆忙凌乱的脚步声,像踩在人心尖上。空出来的棚屋黑黢黢的,像张着嘴的坟。
谷口,只剩下阿菊带着不到五十个战兵和预备队员,死死守着。她们身上崭新的暗红色短打,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,像凝固的血痂。
没人说话,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武器偶尔碰撞的轻响。三百披甲官兵的阴影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就在这时,一个尖锐的女声猛地从人群后面炸开,带着哭腔和崩溃的绝望:
“守?拿什么守?!那是三百条披甲的恶狗!还有弓箭!咱们这点人,够人家塞牙缝吗?!留在这里就是等死!等死啊!”
众人悚然一惊!
回头看去,只见一个叫王婶的新来妇人,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,脸上涕泪横流,死死拽着身边一个半大男孩的胳膊。她是前几天才带着儿子逃难来的,男人死在乱兵手里,就剩这点骨血。
“昭华姑娘!卫教头!求求你们了!带上粮食,咱们跑吧!往深山里跑!总比留在这里被剁成肉泥强啊!”
王婶扑通跪倒在地,声音凄厉,“我就剩这一个娃了…他才九岁…他不能死啊…”
她这一哭嚎,像点燃了火药桶,谷里压抑到极点的恐惧瞬间被引爆。
“是啊…守不住的…”
“官兵有弓箭…咱们连件像样的甲都没有…”
“跑吧…趁现在还有条活路…”
“我…我不想死…”
窃窃私语变成了嗡嗡的议论,绝望的情绪瘟疫般蔓延。连阿菊身后几个预备队员,握着长矛的手都在微微发抖,眼神开始飘忽。她们不怕死,可这种明摆着送死的仗,谁心里不怵?
“放你娘的屁!” 卫铮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。她像头发怒的母狮,猛地冲到王婶面前,暗红的衣甲在火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,那张沾着泥污的脸上,杀气腾腾。
“扰乱军心!该当何罪?!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剁了你!” 她刷地抽出腰间新磨的石簇短刀,寒光凛冽。
王婶吓得尖叫一声,抱着儿子缩成一团,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“卫铮!住手!” 李昭华的声音,如同冰锥,瞬间穿透嘈杂。她分开人群,走到王婶面前,又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写满恐惧和动摇的脸。
她没有立刻扶起王婶,也没有呵斥卫铮。她的目光平静得可怕,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。
“王婶,” 李昭华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压住了所有杂音,“你说得对,那是三百条披甲的恶狗。硬拼,咱们这点人,确实不够看。”
这话一出,连卫铮都愣住了,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昭华。谷口瞬间死寂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看着李昭华。
李昭华弯下腰,看着王婶怀里那个吓得小脸煞白、紧紧闭着眼睛的男孩,声音放缓了些:“娃儿多大了?叫什么名字?”
“九…九岁…叫…叫狗儿…” 王婶哆嗦着回答。
“狗儿…” 李昭华轻轻重复了一遍,目光转向王婶,也转向所有人,“王婶,你带着狗儿逃难的时候,被乱兵追过吗?被土匪抢过吗?被饿狼撵过吗?”
王婶下意识地点头,想起那些噩梦般的经历,眼神更加恐惧。
“那时候,你们跑得快吗?” 李昭华继续问,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“跑赢了乱兵的刀?跑赢了土匪的马?跑赢了山里的饿狼?”
王婶张了张嘴,眼泪又涌了出来。跑?怎么跑得过?男人就是跑慢了,被追上砍死的…
“现在,王都尉的三百官兵,就是追在咱们身后的乱兵!就是骑着马的土匪!就是山里的饿狼!”
李昭华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。
“拖家带口几百号人!老的老,小的小!背着粮食,能跑多快?能跑多远?!”
她猛地直起身,目光如电,扫过每一张苍白的脸:
“跑?往哪跑?!”
“栖霞山再大,能藏多久?官兵是地头蛇!他们熟悉山路!咱们一跑,就是活靶子!被他们像撵兔子一样,一个一个射死在林子里!”
“就算侥幸躲进更深的山,没吃没喝,没药没盐!咱们能撑几天?冻死?饿死?病死?还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?!”
“到那时候,咱们死的比现在更窝囊!更憋屈!连他爹的反抗都做不到!”
李昭华的话,像冰冷的刀锋,一层层剥开逃跑那虚幻的希望,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现实。王婶抱着儿子,抖得更厉害了,眼神彻底绝望。
“那…那守在这里…不也是死路一条吗?” 一个预备队员带着哭腔喊出来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