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带着药味和掠夺意味的吻,像一道强光,瞬间照透了沈墨卿精密思维堡垒深处,那片他自己都未曾踏足的、混沌的情感荒原。
从温眠的公寓离开后,他没有回学校,也没有去他的仓库。他像一个游魂,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。初冬的寒风刮过他发烫的耳廓,却无法冷却他体内奔涌的、陌生的热流。
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干涩柔软的触感,以及那细微的、属于她的气息。他反复回味着那个瞬间——她最初的僵硬,随后的默许,乃至最后那轻轻环住他脖颈的、带着引导意味的回应。
这不是他数据库里任何一种预设的交互模式。
“喜欢”这个变量,在他原有的函数模型里,最终导向的是一个冰冷的、名为“绝对占有”的奇异点。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,也是这么执行的。
可现在,那个奇异点仿佛被注入了温度,开始扭曲、变形,衍生出他无法理解的枝节。当看到她生病苍白的样子时,他感到的不是占有欲被阻碍的愤怒,而是一种……尖锐的刺痛,仿佛他自身系统的某个部分也跟着发生了故障。当吻住她,感受到她细微的回应时,那瞬间充斥他内心的,不是掌控目标达成的满足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、几乎让他战栗的安定感。
这不对。
这违背了他为自己设定的核心逻辑。
他试图重新启动他那套严密的思维程序,将“温眠”重新定义为需要被解析和控制的“异常变量”,将那个吻定义为一次确认所有权的“标记行为”。
然而,程序运行到一半就卡死了。
因为他发现,自己无法再将她纯粹地视为一个“变量”。她的咳嗽声,她苍白的脸色,她覆在他手背上微凉的指尖,她看着他时那平静眼眸下深藏的复杂……所有这些细节,都无法被简单地数据化、公式化。它们带着一种鲜活而沉重的质感,干扰着他思维的纯粹性,却又让他……无法割舍。
他的世界,真的乱了。
不是因为她短暂的“消失”,而是因为她以一种他无法用逻辑拆解的方式,存在了进来。
这种认知带来的恐慌,比任何数学难题都更甚。他站在空旷的街角,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灯划破夜色,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“迷失”。
而与此同时,温眠在送走那个落荒而逃(虽然他自己可能并未意识到)的沈墨卿后,关上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缓缓滑坐在地上。
客厅里没有开灯,只有窗外零星的路灯光线透进来,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。她抬起手,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沈墨卿粗暴而炽热的触感。
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恼怒,也没有少女怀春的羞涩。只有一种极度冷静的、近乎审视的思索。
沈墨卿的失控,在她的预料之中,甚至可以说是她一步步引导至此的结果。她用温和的表象作为伪装,用精准的“共振”作为诱饵,用恰到好处的脆弱激发他的保护欲(或者说,是另一种形式的占有欲),最终,成功地在他的逻辑堡垒上凿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。
他现在一定很痛苦吧?温眠想。那种赖以生存的绝对秩序被打破的痛苦,她再熟悉不过。
只是,她的痛苦早已在无数次的穿梭中被磨砺成了冰冷的刃,而他的痛苦,才刚刚开始。
她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那个早已空无一人的街角。她知道他刚才就站在那里,被内心的风暴撕扯。
很好。
崩塌是重构的开始。
她需要他的世界彻底崩塌,然后,她才能在里面,植入只属于她的、新的秩序。
第二天,沈墨卿没有来上学。
这对高三(一)班来说,是个不小的新闻。沈墨卿是那种即使发烧到39度也会准时出现在课堂上,并且依然能做出完美答卷的存在。他的缺席,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。
温眠坐在座位上,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,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,只是偶尔看向旁边空荡荡的座位时,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、了然的光芒。
她知道他在哪里。
放学后,她径直去了实验楼的那间仓库。
门没有锁,她轻轻推开。里面比平时更加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……类似于电路板烧焦的淡淡糊味。
沈墨卿坐在工作台前,背对着门口。台面上散落着更多写满了混乱公式和断言的草稿纸,有些甚至被揉成一团丢弃在地上。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,上面显示着一个运行到一半就陷入死循环的程序代码。
他听到开门声,没有回头,身体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。
温眠关上门,走到他身后,没有立刻说话。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草稿纸,上面除了数学符号,还开始出现一些意义不明的词语碎片:“错误”、“悖论”、“温度”、“存在”……以及反复书写的她的名字——“温眠”。
“程序出错了?”她轻声开口,语气平静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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