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目相对。
光线太暗,他的脸大半隐在阴影里,只有眼眸,被天光最后一点残余映得异常幽深,仿佛两口不见底的古井,清晰地倒映出她有些无措的身影。
他没有问她为何在此,也没有惊讶。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看了片刻,目光掠过她怀中的书卷,然后,几不可察地,朝自己身旁、矮几另一侧的空位,微微示意了一下。
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,若非骨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他,几乎会忽略。那不是邀请,更像是一种……默许。默许她留在这里,默许她靠近,甚至……默许她看到这幅显然非同寻常的图卷。
骨头的心跳,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。
她没有立刻动作,只是站在原地,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书卷。理智告诉她,应该转身离开,这显然涉及他不想为人所知的隐秘。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,一种更强大的、难以言喻的冲动,推动着她,迈开了脚步。
她走到矮几的另一侧,隔着窄窄的几面,与他相对而坐。矮几不大,两人之间的距离,不过咫尺。当她坐下,将怀中书卷轻轻放在几面边缘时,她的肩膀,几乎与他执图卷的手臂,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。
太近了。
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、冰雪般洁净的气息,混合着一丝极淡的、类似于檀香或某种古老药草的味道,或许是这藏书阁经年累月浸染的,也或许是他身上独有的。近到她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、尚未完全散尽的、因专注推演而残留的、微弱的灵力波动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心悸的频率。
甚至,她仿佛能感觉到,他清浅而绵长的呼吸,拂动空气,带来极细微的流动。
她的背脊不由自主地绷紧了,一种莫名的、混合着紧张与某种奇异悸动的感觉,悄然蔓延。她垂下眼,目光落在自己带来的书卷上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全部的感知,似乎都不受控制地,集中在了身侧那近在咫尺的存在上。
空气中,只有窗外最后几声归鸟的啼鸣,和远处隐约传来的、长留山晚间悠长的钟声。
良久,是白子画先打破了沉默。
“在找星斗阵的图录?”他的声音响起,不高,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微哑,在寂静的黄昏阁楼里,却异常清晰,甚至有些……过于清晰,仿佛直接响在她耳畔。
骨头定了定神,才“嗯”了一声,依旧没有抬头:“昨日提及的‘周天星斗镇灵阵’,我想看看更具体的星辰方位图谱,尤其是南斗、北斗与中天紫微的联动轨迹。”
“左首第三列书架,上层,紫檀木匣。”白子画的声音平稳了些,听不出情绪,“内有一卷《璇玑玉衡古星图》,绘有完整的周天星辰古位,及部分失传的星力牵引符文。比通用的星图更为详尽。”
骨头闻言,心头一动。《璇玑玉衡古星图》?她曾在某本极其偏门的古籍中见过这个名字,据说早已失传,没想到绝情殿藏书阁中竟有收藏!
她下意识地就想站起身去取,身体微动,却又顿住。目光,不由自主地,落向两人之间矮几上,那副依旧摊开的、诡异莫名的图卷。
“那这……”她迟疑着,终究还是问了出来,声音很轻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,“是什么?”
白子画没有立刻回答。
阁楼内的光线,又暗了一分。那束斜射的光柱,已从耀眼的金红,转为一种沉黯的暗红色,如同即将凝固的血。光柱里翻涌的微尘,也似乎失去了活力,沉降下来。
他放在图卷边缘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指尖那点灵光,早已熄灭。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图卷中心那片混沌的漩涡,看了许久,久到骨头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。
然后,她听到他极低的声音,仿佛是从胸腔深处发出,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沉缓:
“一幅……可能永远无法被证实的推想。”
推想?什么推想,需要用如此诡异复杂、令人不安的图案来描绘?又是什么推想,能让他露出那般疲惫与痛楚的神色?
骨头心中的疑惑更深,却不知该如何再问。她隐约感到,这图卷背后,或许关联着某些极为沉重、甚至禁忌的东西,或许……就与洪荒之力,与她自身,甚至与他们的过去有关。
沉默再次降临。但这一次的沉默,与先前截然不同。先前的寂静是空旷的、独立的,而此刻的沉默,却因这咫尺的距离,因这共同面对一幅神秘图卷的场景,而变得……紧密、粘稠,仿佛有无形的东西,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、试探、交融。
骨头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,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。她甚至能感觉到,他玄青色衣袖的布料,随着他极细微的呼吸,而产生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。
太近了。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,在这片尘埃浮动的、最后的光晕里,悄然混合在了一起。他的清冷,她的微温;他的沉静,她的些微无措;还有那若有若无的、从他身上散发出的、因推演那诡异图卷而残留的、令人心神不宁的灵韵波动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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