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白色的背影,如同劈开混沌的利剑,走在最前方。
他走得不快,甚至可以说得上沉稳,但每一步落下,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,与脚下的大地产生某种深沉而晦涩的共鸣。以他为中心,一股看不见的、清冽如万载寒冰的“场”弥漫开来,将身后踉跄跟随的几道身影,严丝合缝地笼罩其中。
这“场”冰冷、寂静,带着不容置疑的排斥力。夜风无法穿透,林间的湿寒无法渗透,甚至连那弥漫在空气中、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与邪秽气息,在触及这无形之场的边缘时,都如同冰雪遇到了烙铁,发出“嗤嗤”的、几乎微不可闻的湮灭声,迅速消散、净化。
骨头走在这“场”的核心边缘,紧随在那月白色身影之后不过三步。这距离,是白子画刻意维持的——足以让她和背上的芷荷,完全处于他力量最直接的庇护之下,却又不过分靠近,以免他身上那尚未完全收敛的、足以冻结神魂的凛冽剑意,对她此刻异常脆弱的状态造成额外的压迫。
她的右半边身体,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。那不是普通的麻木,而是一种被强行“静止”、被绝对零度般的寒意从内部封印的感觉。她能“感觉”到那根漆黑的丧魂钉,依旧深深钉在肩胛骨下方,但它散发出的、足以腐蚀生机与灵魂的阴毒死气和诅咒之力,此刻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毒虫,被一层更加强大、更加精纯、也更加冷酷的寒冰之力,牢牢地禁锢、封印在钉身周围方寸之地,无法再向外扩散分毫。
代价是,那一片区域的经脉、血肉、乃至部分骨骼,也同样被这股外来的、绝对主宰性的寒冰之力一同“冻结”了。灵力流转至此,如同撞上铜墙铁壁,被强行截断、改道,带来滞涩的刺痛。每一次呼吸,每一次心跳,甚至只是最轻微的移动,都会牵动那片被冻结的区域,引发一阵深入骨髓的、冰冷刺骨的钝痛,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、仿佛不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诡异剥离感。
更麻烦的是丹田。
那枚暗金色的“种子”,在经历了被丧魂钉死气刺激的剧烈躁动,以及之后被白子画那极致寒冰之力强行“安抚”和“隔离”后,此刻陷入了一种极不稳定的沉寂。它不再像之前那样,仅仅是缓慢旋转,散发出微弱的吸力,而是如同受了惊吓的刺猬,蜷缩成一团,表面流转的光芒时明时灭,透着一股不安与……隐隐的敌意?尤其是对那外来的、试图“封印”它的寒冰之力。
两股同样强大、属性却截然相反的力量,在她体内最核心的区域形成了微妙的、脆弱的平衡,或者说,对峙。骨头能清晰地感觉到,自己的丹田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,而她自己,就坐在这个桶上。她必须集中全部的心神,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危险的平衡,引导着自身残存的、未被冻结的灵力,艰难地流转,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几乎枯竭的体力,同时,还要分出精力,压制“种子”本能的、对那外来寒冰之力的排斥反应。
这让她每一步,都走得异常艰难。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,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,有些滴入眼中,带来酸涩的刺痛,她也无力去擦拭。呼吸因为疼痛和极度的消耗,而变得短促、沉重,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。背上的芷荷,此刻感觉有千钧之重,每一次迈步,左腿支撑身体时,膝盖都在微微发颤。
但她始终挺直着脊背,咬紧牙关,目光死死地钉在前方那抹月白色的背影上,强迫自己跟上他的步伐,一步,又一步。
不能停。不能倒。
身后的弟子们,状态比她更糟。他们虽然未被丧魂钉直接命中,也没有承受“种子”与外来力量对峙的内患,但接连遭受影傀袭击、血咒爆发、二次埋伏、丧魂钉惊魂,以及目睹同门重伤、尊上那抹杀一切的恐怖威势,心神早已濒临崩溃。此刻,他们互相搀扶着,脚步虚浮,眼神涣散,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。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多看前方那散发着无边寒意的背影一眼,只是本能地、跌跌撞撞地跟随着,仿佛那是这无边黑暗与危险中,唯一的灯塔与生路。
沉默。
死一般的沉默,笼罩着这支小小的、狼狈的队伍。
只有脚步踩在落叶和泥土上的沙沙声,和弟子们无法完全抑制的、粗重而颤抖的喘息声,在冰冷寂静的“场”中,显得格外清晰,也格外……刺耳。
骨头能感觉到,走在前面的白子画,那周身散发出的寒意,并未因为离开袭击地点、清理了埋伏者而有所减弱,反而……似乎更加沉凝,更加内敛,也更加……危险。那是一种火山爆发前,地壳深处岩浆奔涌、积蓄着毁灭性能量的死寂。
她在后面,看不到他的表情。只能看到他披散在肩头的墨发,在夜风中纹丝不动,仿佛也被那极致的寒意所凝固。只能看到他月白色衣袍的下摆,随着步伐轻轻摆动,却未曾沾染一丝尘土或血迹,洁净得近乎诡异。只能感受到,那笼罩周身的、冰冷的“场”,其边界稳定而坚固,将一切外物隔绝,也将他们……与外界,彻底隔绝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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